兴许是因为烁星的疑惑实在是太天真,太直白了,以至于徐春风听见他这样说的时候,竟然一时间被震惊住了,忘记了反驳,而等到他再仔细一想,更震惊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很难去反驳烁星的话。
按蔺云岩的性格,徐春风以魂魄状态,即便再与世隔绝,也能够想见,恐怕赵九的处境会很危险,是以他直接就做了最坏的预测。而此刻与赵九在北境骤然相见,徐春风心中固然是惊喜的,然而短暂的惊喜过后,他同样很清楚的立刻意识到,赵九这十年来变化如此之大,恐怕所遭遇的一切磨难,都是因他而起。——徐春风很难不对赵九心怀有愧。
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或说“人情”,徐春风无法向烁星具体说明,因为烁星是很难去理解那些东西的。
虽然烁星如今看起来,好像已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模样,但其实按照年龄推算,他大约才只有几十岁,这样的年纪在妖类之中,无异于人族蹒跚学步的孩童,所以烁星才会许多时候说起话来,给人以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感觉。徐春风从前甚至一度担心过,烁星总是一喝他的血就长大,会不会揠苗助长,幸好从如今来看,他除却尚不通人情之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副作用,甚至有些时候,小脑瓜子还挺聪明。
徐春风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一次,他说的是:“你说得对。”
“我害不了他。”
他只是因为一桩极其荒唐,甚至是可笑的罪名,牵连了赵九,致使他遭受无妄之灾。徐春风不习惯和人比惨,哪怕在这出笑话一样的灾祸里,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但我依旧有愧与他。”
张衍辰极其罕见的向奚未央下了帖子,邀请他今夜前往天穹殿,与他一同观星。奚未央收到请帖,态度倒是自然,顾鉴却是好不容易平和的心态又不对劲了。玄学猛如虎,顾鉴实在是又怕又好奇:“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奚未央说:“阿镜,你太认真了。很多事情,本没有好坏,全在人的一念之间,原是听过就罢,你却总喜欢钻牛角尖。况且,若衍辰真是得了什么天示,他直接来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要邀我一同观星呢?”
“话是这样讲……”顾鉴嘟哝道:“可是三师叔从前,几乎没有主动邀请过别人和他一起在天穹殿观星,我真的很难不多想啊!”
顾鉴在奚未央的面前,就从来没有在意过脸面这种东西,撒娇卖萌那一套,可谓是被他练得炉火纯青。顾鉴抱着奚未央的腰,整个人宛如树袋熊一样的黏在他的后背上:“皎皎~~带我一起去嘛~好不好?”
奚未央:“……”
奚未央被顾鉴闹得好气又好笑,他道:“请帖是你三师叔发的,天穹殿是他的地方,我带你去自然无妨,可让不让你进门,就与我无关了。”
顾鉴知道奚未央是心软了,他蹭着奚未央的肩说:“没事,只要你肯带我去,我哪怕在门口守着也行。”
奚未央:“那你和呆在家里等,有什么差别?”
“有啊!”顾鉴很认真的说:“在家里等我会焦虑,在天穹殿我就能安心一点。”
奚未央不太能明白得了顾鉴的这种心态,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顾鉴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这样。怪怪的是不是?”
奚未央沉默了一会儿,他回抱住顾鉴,说:“没关系的,阿镜。你会好起来的。”
“我爱你。”
顾鉴愣住,就连身体也短暂的变得僵硬。虽然他和奚未央之间的表白从来不少,但像这样直白的“我爱你”三个字,如此毫无预兆的从奚未央的口中说出,还是会令顾鉴惊讶。奚未央告诉顾鉴说:“我会陪着你。”
这一句话,与之前的“我爱你”和“你会好起来”是连在一起的。
因爱而生的焦虑忧愁,烦恼苦闷,顾鉴所有的这一切,对于奚未央而言,从来都不是“奇怪”和“异样”。
顾鉴不需要在“某一天”突然的完全好起来,这不可能,但奚未央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时间,逐渐去将顾鉴的焦虑与不安抚平。
顾鉴拥抱着奚未央的手臂越收越紧,竟有种恨不得将对方完全融于自己的感觉。奚未央全无挣扎。顾鉴对他说:“你要永远陪着我。”
“是永远。”
………
张衍辰的请贴上只写了奚未央一个人的名字,然而在他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时,脸上显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反而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果然如此”。他这样淡定,倒是叫奚未央难得的脸皮薄了一瞬,奚未央有些不要意思:“叫你见笑了。”
张衍辰:“……”
好一口狗粮。
张衍辰极力忍耐着自己一言难尽的心情,目光从奚未央的嘴唇飘到顾鉴的颈侧,张衍辰完全不敢细想,甚至此时此刻,他只想要痛骂自己那过于优秀的目力。
张衍辰别过身去,对眼前的两人道:“你们随我进来吧。”
天穹殿大致分为三部分,分别是用以办公的主殿,还有便是观星台与张衍辰居住的小楼。张衍辰领着顾鉴与奚未央沿着阶梯盘旋登上观星台,顾鉴听见仰头望向苍穹的张衍辰忽然轻笑了一声,说道:“啊,遮掩明月的云,竟然又散开了许多呢!”
顾鉴听闻此言,下意识也抬头望去,今夜并非月圆,亦非月晦,月亮似乎只是很普通的一轮弯月,不算太亮,也不算太暗。至于乌云,顾鉴更是不曾看见。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奚未央,奚未央便笑道:“这是一门大学问,我们看不懂,听你三师叔说话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