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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病患者（第1页）

骑士病患者

经辉今天早上还是和平常一样给林景川带来一杯咖啡，休息室的桌上放着一张贺卡，简约朴素，印着：Steven，生日快乐，落款是J集团。应是公司行政给员工准备的标准贺卡。

经辉暗自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他生日，怪不得昨晚会去喝酒。

虽说是入职培训，实际上像他们这类博士研发岗，招到研究方向契合的不容易，都是积攒了一定的人数才开培训班的，所以在此之前他已入职数月早就与大多数人相识。培训座位是固定的，这几天他和左右同桌迅速从点头之交升温成同吃同上课的同学，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经辉入座，身边的男同事递给他手机，表情意味深长，他拿来一看是公司论坛页面。论坛匿名发帖，帖子标题：某女高管婚外情内幕，正文他大致看了一眼：该女高管的男下属素来以外貌闻名，女高管睡了男高层，会放过这位男下属吗？听说男下属是女高管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件事最後会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拭目以待。

经辉不置可否，见同事一脸揶揄，才联想到这个描述有点眼熟，“每天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儿。”他果然在暗示主角是林景川，或者说帖子本来说的就是林景川。

他有些惊讶，同事语气轻浮，他略微不满，淡然地看了一眼同事，“匿名，十有八九是垃圾信息，这要是喂给模型，在语料库里基本算可用价值为零。”

同事不懂经辉怎会突然如此认真，但又见他说得有些道理，动作自然收回手机，“无聊随便看看。”

经辉陷入思绪。经辉对林景川的了解主要来自于两方面，仅限于老家那边的耳闻，以及亲眼见证他现在跟前男友的状态。现在又多了公司论坛上的捕风捉影，似乎都不是什麽好事，他推测，所以林景川才借酒浇愁。

他对林景川的观感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们是从小认识的老同学，现在又在同一家公司，他天然想与他保持友好关系。另一方面，做人的基本原则驱使，知道他喝醉了，不可能不管他。

只是无意间又窥见了他和前男友的龃龉，虽他并不是故意的。但那次之後，总有种不小心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反而拉进了与那人关系的心态。如此种种，他心内对林景川是有些好奇丶同情与亲近的。

其实就是圣母心，骑士病作祟。

男人大抵分几类，其中就有骑士病中二患者和控制欲爆棚的大男子主义者，不能说他们是男权社会的受害人，毕竟无论怎麽受害，他们最终还是受益者与共谋者，但是这种固定思维方式确实也是男权社会给他们的思想钢印。

林景川上午没有来，HR说集团那边业务需要他处理，可能今天都不会来了。经辉猜测应与论坛上的传闻有关，心里不知道怎麽的好像有些失落。

今天的主讲换了个人，他脑子里却还是林景川站在台上给他们讲课意气风发的样子。经辉的思绪很少走神，甚至常因过于专注一件事而忽略了周围环境中正在发生的事，所以他意识到在培训中对着新讲师的时候，脑海里却全是林景川的身影丶神态甚至声音，着实吃了一惊。

他有些烦躁，一整天都心事重重，无法冷静下来，台上讲了什麽全然听不进，身边人喊他，他下意识不耐烦地擡头想要反问，却又在开口前意识到发生了什麽，才阻止自己显露出来。

经辉强迫自己不去想林景川，在培训间隙鬼使神差打开手机定了个蛋糕。定完关掉手机，这才完全彻底放下心里的大石。只不过在片刻後，脑海里又浮现林景川那张笑脸。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笑得很好看。眼角上扬像月牙，嘴角会笑出两个括号，他又很爱笑，总给人春风化雨的感觉。即使不刻意微笑，也像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现在是冬季，他总让人觉得很温暖，和读书时候内敛害羞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差异。

林景川一大早就来见Ken了，新办公室还在装修，Ken在原来那栋楼上班。林景川第一次来Ken办公室，一进门就想笑。

Ken梳着大背头，发量在他这个年级里算是天赋异禀。背後的墙上挂着副木质画框装裱的书法，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为者常成，行者常至”，落款不知道是Ken或者Ken的小孩？分不太清。

另一面墙上全是书，文学类和技术类占一半，另一半是心灵鸡汤类，和各大机场书店外摆的书单重合率90%。老男人装模作样也是透着无力感与陈腐感的。林景川吐槽，表面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对新老板职业假笑，“早，Ken。”

老板扫了他一眼，又对着桌上的屏幕，“早。不是风控在搞鬼，调查报告今天定稿，下周一你回来上班吧。”

一句话交代三件事，不愧是老板。林景川故作佩服之色，刚想说声谢谢，转念一想现在感谢老板会不会马屁拍到牛腿上。感谢他什麽？搞定审计结果？说得好像他袒护下属一样。感谢调查清楚论坛上的事？那好像也轮不到他感谢。思来想去，林景川说，“Ken，你大概什麽时候搬来E栋？”

暗示将会给他准备欢迎仪式，算示好拍马屁吧。老板果然受用，这才正对他，微笑着说，“装修我已经和行政说了，不用大改，简单重新软装一下，下周五搬。”

看来下周一会发布任职通知和调查报告，周五就搬，这也太迫不及待了。林景川心内咂舌，面上也回了Ken一个笑。

林景川趁机向他汇报目前手上几个大项目的进展，Ken这才汇精聚神，虽说他对这些早就有一些掌握，但看原来对手的心腹驯服地在他手下一五一十地汇报，好像是有些快感的，他很满意。

又拉着林景川东拉西扯，好像在说，很好，你的衷心初步受到认可，继续保持。Ken是那种老派老板，笃信当老板跟你扯八卦，就是老板在故作放低姿态，表演我已经把你纳入到清单里了，能力和衷心度待进一步考察，至少上清单了。

最後Ken才大发善心把还未发布但已经定稿的调查报告转给他。

和Ken聊天，比看报表还累，林景川耗尽心神才从他办公室出来，打开通讯软件，HR说下午新员工培训结束仪式，邀请他参加一下。他看了下，回了个好。

他走到E栋自己那间办公室，打开电脑，看起新鲜的调查报告。最前面是总结，发现业务问题5个，作风问题1个。仔细看看，业务问题莫过于数据分析错误丶付款指令错误丶报表错误等无关紧要，但怎麽都能挑出毛病的问题。林景川心想，果然得给你们准备点什麽也好交差。

至于作风问题，就是Lisa婚外情调查结论：坐实Lisa作风不正丶根据集团规定已勒令其离职。不过没写Lisa的婚外情对象是谁。这个报告下周一就要发，还不知道会掀起什麽风波。原本只是私下传，如果坐实到公司文件里，Lisa以後在这个圈子还怎麽混？公司对Lisa还真是毫不留情。林景川当下决定，不能让这份报告就这麽发出去。

他打开手机给Lisa打去电话，问Lisa现在要不要开始动作，Lisa沉默。

这件事不是毫无反击的可能。既然所有人都要牺牲这个女人，那如果爆出对这个男人劣迹斑斑的指控，女人便无需再自证清白。

而恰巧先前离职的同事里就有被老陈装单身骗身骗心的受害者，女方出国开始新生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林景川手握这麽大一个料，Lisa却在犹豫。

只要是涉及到两性关系，女人通常较男人更容易心软，Lisa这种职场上杀伐果断的精英也不例外，竟想放过老陈。林景川尊重Lisa的意见，只是告诉她，报告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Lisa果然辱骂，去他妈的。

他关了电话，给某互联网营销矩阵公司下了订单，用曾雨之前强行硬给他办的境外卡。又把旗下某个营销号发的贴转给公司的民间组织-促进女性平等社群，用匿名邮件的形式—特地用全新google账号注册全新Gmail邮箱，这要还能查到他那就只能破罐破摔了。

林景川瞬间觉得曾雨的大男子主义也不是完全没用处的，至少现在派上用场了。

以及为什麽只能是民间组织，因为公司的风控只会默默遵守刑不上大夫原则。不对人家本来就是上层的管理工具，谁会让工具破坏自己的利益？

Lisa下定决定反击，林景川心头一乐，给Lisa发了个OK，Lisa回他静观其变。

周末两天时间，发酵得应该差不多。他心满意足地开车去培训基地园区，还赶得上结束仪式。前面HR已经搞得七七八八，比如颁发优秀学员纪念奖等仪式，他就最後和大家合影。其实他这个级别，本来够不上这个压轴仪式的，可现在Ken要来的事还没正式发文，新闻稿上出现Ken的话，怎麽写他的职位都比较尴尬。

林景川最後出现在仪式上的时候，经辉这才浑身通畅，满心的烦躁与不耐烦瞬间被压下去，整个人仿佛忘了一整天的不快，对他会心一笑，与他点头示意。

仪式结束後，经辉和他打招呼。林景川心想我这人别的优点不多，唯独心理素质好。比如现在经辉站在他对面，他没有因为昨晚的尴尬局面而退缩，反而回给他一个职业假笑，主动跟他寒暄。

“待会有事吗？走，一起吃个便饭？”林景川没忘记昨晚的承诺，人情晚还不如早还，他们职场不在一块，以後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

经辉完全没有推脱，压下心内的喜悦之情，不动声色故作稀松平常地点点头。

经辉坐在林景川的副驾驶，当下才反应过来，不免生出一种怪异感，他这一整天都在走神，却在见到林景川之後，所有的不畅快丶烦躁都莫名其妙自动消失，这到底算什麽？自重返校园静下心做学术後，他从未有这种体会，一时之间他有些认不清自己。

周五的下班时间，街上到处都塞满了车，壮观得好像退潮後沙滩上潮间带蟹类倾巢而出，密密麻麻但与大海和滩涂相比又如此渺小，经辉觉得很新奇。

今天换了经辉坐副驾驶，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林景川头发打理得蓬松柔顺，皮肤白皙，穿着深色西装，配灰色衬衫，没有打领带。和昨晚没有一丁点相似，好像什麽都没有发生一样。一瞬间经辉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现在去吃饭，一定是要排位的，还好林景川和这家饭店的老板熟，让他留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