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睡鼠仍没停下,尖牙像一把裁纸刀,浅浅划开安格蕾的脸。纵横交错的细纹遍布肌肤,如同工整规划的工业园区图纸。
睡鼠的门牙浅浅插入细缝,挑起肌肤边缘,似要将脸皮扯下。
这时,旁观的西装男拎住睡鼠后颈,将它悬空提起:“乖乖睡鼠,吃完甜点,好好入眠。”
在西装男轻柔的摇晃中,睡鼠再度闭上眼睛,被放在了安格蕾旁边的高背椅中。
不远处闷头打转的棕黄兔子,总算摘掉了罩住脑袋的大礼帽,它冲到睡着的安格蕾旁边,看见女孩脸上的皮肤像一张张纸片似的,缓慢脱落。
棕黄兔子半蹲下来,伸出爪子,拂过她的脸。
霎时间,女孩脸上的纸片飘舞纷飞,涌成了暴风雪。
“纸片雨”再度降临,或者说,这次是“纸片雪”。
暴风雪席卷天地,呼啦啦喷涌着。几秒后,上下左右皆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绿色迷宫、华丽餐桌、高背座椅,也看不见浮夸西装男和大茶壶睡鼠。
寒风凌冽,暴雪凄厉,风与雪呼啸而过,在天地间带起一道道由纸片汇聚的洋流。
无尽的雪中,安格蕾睁开眼睛。
她依旧身穿脏污的白色长裙,一块裙摆被撕下、不知所踪,露出了冻青的膝盖。
她感到寒风正穿过自己破碎的脸颊,在空洞的头颅里呼啸,发出巨大轰鸣声。
她的脸还在龟裂,脱落为一块块纸片。纸片汇入风雪,造就更大的风雪。
“停下!”有声音在附近响起,又被风吹散。
“停下!”那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安格蕾循声望去,看见纸片暴雪中有一只巨大的棕黄兔子。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向天空伸出手。
纷纷扬扬的纸片被她的手掌阻拦,在她的指尖穿梭。
那些被触碰的纸片,在接触的一刹那染上墨迹,墨迹流转,勾勒出文字。
空白的纸片显露信息,有一张写着“法拉西娅,小偷”,有一张写着“多洛萨,盗窃者”,有一张写着“米拉克利,被指控的人”,有一张写着“茜茜,女巫”,有一张写着“妮芙里亚,被诅咒的女人”,有一张写着“卡梅莉亚,神秘草药师”……
安格蕾看着纸片,冻结的记忆与情感开始翻涌,在坚硬冰层下沸腾。
那一张张纸片,是她的名条;那一个个名字,是她过去的名字。
她记起孤儿院,记起油腻厨房,记起偏僻小镇,记起寸草不生的荒原;
记起第一次偷窃,记起第一次入梦,记起无数次欺骗,记起无数次伪装;
记起空荡荡的孤独,记起无尽寿命的衰败。
当关于死亡的战争不复存在,精神世界里关于自我拉扯的战争才正式打响。
安格蕾的脸持续剥落,曾被白晓天安抚后固化的自我,又在坍塌。
“他消失了,白梦消失了。”她清晰感到一部分“自我”也随白梦消失。
“要是那时候没打赌就好了,要是在苗苗系鞋带时拉住她跑进教室就好了。”她的理性在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