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照手中一顿,徐徐呼出一口气,丢了手中汤匙,转而从袖笼里取出个巴掌大个土黄福字锦袋,慢条斯理拆着袋上如意扣系绳。
渟云探得一眼,是观子里装东西用的常见用物,未有端倪,她再偷觑观照,愈心里没个底儿。
倒不是担忧婚嫁与否,她实则是想问“师傅以为,我还见不见得到祖师”。
可如今襄城县主丧命,因果深重,自愧难解,以至于她竟不敢直言,更不敢问“师傅何时带我回去。”
现观照迟迟不答,渟云焦急难耐,又道:“以前张祖母与我说,寻常女子无父兄庇佑,从今往后,就事事由不得她自己。
我既无父亲,又无兄长,师傅你能不能”
她吞吐结舌,看着观照心无旁骛解那如意扣,暗恼祖师也好不公平,不过是拿个绳子绑东西尔,能打出十七八种结来,绕的辛苦,拆的也辛苦。
观照指尖未停,笑看着渟云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暂且收声。
渟云怏怏闭了口,不自觉学着观照样子去绕自个儿身上腰间绦带。
好容易等得那福袋上如意扣解开,观照从盘子里另取了个茶盏,袋子里咕噜噜倒出来,渟云伸长脖子一看,仍是七八颗指头大小松明。
她极了解这个,看色泽油亮如琥珀,该是活松上取下来的。
原松明之成色,有死活之分,顾名思义,死的就是松树枯败,根部或者树芯被松脂包裹住没有腐烂的部分,称之为死松明。
原野广阔,四季枯荣,多的是死松明,精挑细选切割打磨也能凑出漂亮的珠子来。
活的松明,则是在翠色松树上取下来的,说不上缘由,反正有的松树就是会长着大团大团的结节,像人受伤后的痂痕。
不同的是,透亮的松脂将那结节包裹浸透,与树共生共长,天长日久,恍若把树本身的盎然绿意也给沁了进去,使得形成的松明始终比死松明多几分光彩。
旁人未必能分辨出差别,渟云一看即知,正因为熟悉,说不得失望,倒也无甚惊喜。
活松明少见,可寝房柜格盒子里,还是能拿出三四粒的,总不过拿来挂在手腕处点火,死活无甚差别。
“山上柴夫知道我回了观,特与他娘子拿与我的。”观照把茶盏推往渟云跟前,“说是去年三四月间少雨雪,多风燥,山上松蠹成灾,此物奇多。
普通些的,他劈了作柴火,冬日里去干净了,独留了些活松,候着要卖个好价,恰逢着我回转。”
渟云将茶盏揽到自己面前,嘟囔道:“我那还多着呢。”
百姓家里会把松明木直接劈成小块细丝引火点灯,松油越厚,是更值钱。
可再值钱,不也是个柴火,刚进谢府那两年,还巴巴挑着亮的送人,时过境迁,她也知道没人稀罕,省了费神挑。
渟云拿起一颗,看上面刀痕还新,定是观照最近赶着削出来的,“师傅”她嗫喏要问,忽听观照道:
“如果你问我是否认为你该谋婚嫁,那,就是该的。”
“啊?”渟云大惊,忙把珠子往茶盏里一扔,急道:“怎么就该呢?个个师傅都不婚嫁,怎么我就该婚嫁呢。”
观照瞥了一眼茶盏,显是不甚满意渟云毛躁举动,渟云瞬间捂住茶碗,双眉愁成一弯。
观照与她凝视片刻,终是先软了目光,轻叹一声,重新将拂尘拿在手里,转脸望向窗棂,轻道:
“你看顶上瓦楞,四方围墙,那些庇佑你的,何尝不是挡住了你呢,那些挡住你的,何尝不是在庇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