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终究不过是浩然洪流中的渺小一粟,改变不了泱泱大势。
哪怕他贵为天子,最终也只能任天摆布,在沧浪中浮沉。
顾至望着刘协眼底的不甘与怅然,略作思索,徐徐开口:
“陛下若是早几年出生,未必不会步质帝的后尘。”
汉质帝倒是生得早,但因为过早显露锋芒,被梁家毒杀。
刘协的母亲就是被何皇后毒死的,若他再早出生几年,只怕也逃不过何皇后的毒手。
“退一步而言,若陛下早几年出生,兴许先帝的寿数也会有所改变。若先帝不死,何进亦不会被诛,则董卓无法进京……弘农王,亦不会被废,死于毒酒。”
一个变量会带来一系列的变化。如果刘协早出生几年,他或许会死在权力斗争中,更有可能永远做他的陈留王,一辈子与皇位无缘。
“臣曾听过一句话——未曾踏上的另一条小径,兴许布满了荆棘,比如今这条满是坎坷的行途更糟。”
曾经没有踏上的那条路不一定会更好,他只是受不甘的情绪驱使,美化了那条不曾走过的道路。
刘协蓦然一怔。
他回忆着幼年的不顺,想起鸩毒生母的何皇后与逼迫祖母的何进,不得不承认,顾至刚才的所言,不仅仅是一个猜想,更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眼中沸腾的不甘,如同被针扎毁的牛皮囊,轰然坍塌。
只余怅然。
刘协将玉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在宫侍准备上前续酒的时候,抬手制止。
他询问顾至:“丞相这几日可还安好?”
顾至回道:“丞相身康体健,只是偶感不适,并无大碍。”
“那就好。”刘协垂眸看向空了的酒杯,冁然一笑,“那就好。”
顾至不知道这接连两次的“那就好”指代的是什么,有什么不同。
他无意深究,就势起身。
在顾至提出辞意之前,刘协再次抬首,与他对视。
“顾卿,陪朕喝一杯。”
锻体
不久前的毒酒事件历历在目。听到刘协要与他喝酒,顾至的神色微不可查地一顿,探究地看向刘协。
刘协神色如常,仿佛并未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会引来怎样的猜测。
顾至收回目光,直言道:“臣不善饮酒,陛下若有雅兴,不妨去找其他人。”
御座上方寂然无声。上首的帝王久久未语,只从喉咙口涌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顾至没有再在宫中逗留。在向这位时运不济的帝王行完臣礼,他转过身,步履未停地走出宫殿。
纵然刘协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下手,只是单纯地想找人饮酌,聊一聊心事,他也不能留下。
他与刘协没有相交之心。过去不能,以后亦是不能。
繁杂的心绪被暂且搁置,顾至回到家中,取出早些日子备好的木匣,纳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