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四月,皇帝奉太后自昌平行宫回銮北京,还顺手将佟妃带回了畅春园。
没错,打三月里,皇帝就驻跸在了避暑行宫里了。
回到阔别已久的翠薇馆,见馆前翠薇如华盖,还是旧日模样,舜英也不免怅然了一下。
贺圣朝自是欢喜得眉飞色舞,“娘娘,这馆中打扫得很是干净,而且内务府还着意添置了不少珍贵摆设,还有花房也送来了不少时兴花木呢。”
舜英一眼就看到了庭院中的魏紫与赵粉,开得甚是富丽,不消说,正是当年淑惠太妃所赠的两株名品牡丹。
舜英唇角微微带笑,“把紫霄仙人的画像好生供奉起来,再拿上些昌平的特产,我要去一趟云涯馆。”
想到贵妃,舜英脸上笑意顷刻散尽。
贺圣朝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凤体未愈,万一过了病气……”
“我有上仙福泽庇佑,不妨事的。”舜英正色道。
“嗻!奴才这就去准备!”贺圣朝再无二话。
云涯馆中,亦是花木葱茏,处处生机勃勃,唯独病榻上贵妃生机已经微弱无比。
病榻的女子形消骨立,但眼里却有了亮光,“佟妹妹,你……终于回来了!”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颤巍巍的手。
舜英福了福身子,便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贵妃的手——这样的暖和的四月里,贵妃的手却是冰凉的。
舜英不免鼻子有些酸,“久疏请安,还请贵妃姐姐恕罪。”
贵妃苍白的唇角蔓起一抹安心的笑意,“能回来就好。”——临死前还能再见一面,她已经很知足了。
“打去岁冬日,我的身子便不中用了,但想着,我四弟与你四妹的婚事还没成,便有些不放心。”贵妃语气微弱,唇边还已久挂着期许的笑意。
但舜英明白,贵妃心里更记挂的人是她。
“他们月底就要成婚了,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必定和和美美。”舜英含着泪道。
贵妃笑靥如深秋拼命怒放的木芙蓉,“是啊,和和美美……”
“额娘。”立于床畔的半大少年吸了吸鼻子,眼里泪花翻滚。
舜英这才注意到这孩子,不消说,便是贵妃之子、十阿哥了。这孩子也已经十三了,长得壮实、虎头虎脑的。
贵妃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眷恋,“可惜额娘看不到你娶福晋了。”
十阿哥噗通跪在床头,抓着贵妃的衣襟道:“我、我这就去求皇阿玛,把婚期提前,让阿巴亥部这就把人送来!立马成婚!”
贵妃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又胡闹了。阿巴亥的格格还小,才十二岁呢。”
十阿哥瓮声道:“不小了,四福晋嫁进来的时候比她还小呢!”
舜英一时哭笑不得,你倒是会攀比!却不比点好的!
贵妃轻轻摇了摇头,“好事不怕晚,乖,再等三年吧。”
贵妃的语气轻柔的仿佛不可闻,却叫十阿哥泪目两行!
丧母守孝正好是三年。
十阿哥哭号泪奔,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最终也是这个孩子擦干了眼泪,将她恭送出云涯馆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