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文玉挣脱的动作越发使劲。横竖这里是梧桐祖殿,有师父的庇护在,即便她灵力低微也不会有事。
再不济她多躺几日,多啃几口这殿内的香火便是。
可郁昶不一样,他无依无靠,也没听说有什麽师门,又从来不谈他的来路。若是没了强盛的妖力,指不定会出什麽乱子。
毕竟人间繁荣安定的背後,妖界又是另一个世界。
她虽不曾接触过,却也可以想见。
“别动。”郁昶倏忽睁眼,一双沉如深海的眸子就那麽紧紧盯着文玉,似乎想要将眼前人看得更仔细些丶更清楚些。
他又变成那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文玉脖颈一缩,原本还想要出声反驳,可在郁昶的注视下莫名其妙就噤了声。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偶尔有些时候,她真觉得比起她师父,郁昶倒更骇人些。
郁昶紧紧掌心,毫无顾忌地催动着自身的妖力,丝毫不将文玉的担忧放在心上。
摘下定元锁之後,他的法力再无任何限制,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行动受限的他,而她……
郁昶神色复杂地看着身前的文玉,那双水波潋滟的眼睛既清澈又呆愣,早不似从前。
他不由得下意识地收拢指尖。
她的手很修长丶也很柔软,握在手中的时候,似乎只要稍有不慎,便会失去,因而他总是想要握得更紧些。
郁昶眸色一暗,不似从前丶他也愿意。
仇与怨丶怒和恨,皆是建立在文玉身康体健丶岁岁无虞的基础之上,若是文玉有任何闪失,他又找谁清算从前的旧账去。
周乐回那时说过的话在郁昶的耳畔来回滚动着,似无法参透的魔咒,郁昶轻轻摇了摇头,讲那些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
他可绝不是受什麽情丶爱的蒙蔽,才会如此,他只是想先保住文玉,秋後算账而已。
似乎总算将自己说服,郁昶的唇畔浮起一丝笑意,只是极其细微丶转瞬即逝,叫人不易察觉。
文玉缩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看着郁昶面上可以说得上是冰冷的神情,忽然忍不住淘气。
“谢谢你……荇荇。”
言罢,文玉分明心虚无比,却仍是坚持梗着脖子不退缩,她这也算是活跃气氛嘛。
可紧跟着,郁昶周遭的气场忽然降低好几个度。
原本还泛着秋日燥热的梧桐祖殿转瞬之间便被冰雪寒气侵袭着,凌冽的冬风毫不吝啬地扣着文玉的脊背。
郁昶闭了闭目,他就不该以女身的模样出现在文玉眼前,更不该做什麽文荇。
原本只是想着有个适宜的身份能助他更好的留在文玉身边,可如今,他反倒难以跳脱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谢谢你,郁昶。”文玉毕竟识趣,趁着郁昶动怒之前赶忙改口。
而後她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盯着郁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方才是逗你的,这句话是真心的。”
郁昶垂眸,平静冷淡的双目之下是暗藏的波涛汹涌,他竭力遏制着自己的局促和紧张,想要以最平常的姿态与文玉说话。
她方才同他说——
真心。
郁昶眸光滑动,转到一旁他与文玉相握的手上,不知怎麽的,那处的妖力似乎更加澎湃起来,争先恐後地往文玉身体里涌去,颇有些不受控制的趋势。
她的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识海也充盈了好些。
郁昶手掌稍稍退後一寸,却又动作迟缓得不愿松开。
“我知道。”郁昶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答道。
文玉点点头,不禁为郁昶并未动怒而暗自庆幸着,丝毫不觉得後者有什麽不对劲。
可不待她说出更多的话,郁昶却忽然脱手起身,冷峭的眉眼似乎方才的点点动容从未存在过。
文玉惊诧之馀不由得仰面往上看去,郁昶高大的身形在她面前投下一方阴影,却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先走一步。”郁昶垂眸定定地看着文玉,冷声说道,克制的语调中不乏几分生硬。
仿佛一个起身的功夫,郁昶就将方才的神思尽数掩去,转眼间就恢复成往日冷若冰霜丶不容侵犯的高傲模样。
文玉眨眨眼,稍稍有些缓不过神,只能懵懂地追问,“怎麽?”
郁昶眼波滑动往外睨了一眼,迟疑片刻後终是开口答道:“有……人来了。”
庭院内空寂无人丶唯馀风声,那紧掩的门扉令人无法看透外头的景色。
他没说谎,确实是有人来了。
文玉闻言同样转目顺着门槛往外望去,只是什麽也不曾瞧见。毕竟她如今正虚弱,也无法探出更远距离的境况。
可是郁昶既如此说,想必确有其事。
文玉匆匆起身,从蒲团上爬将起来,挪步立于郁昶身侧。
郁昶目光复杂地看向殿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後他转目正见身侧的文玉。
“你这是什麽破阵法?”郁昶眸光一暗,状似不经意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