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前额靠在文玉肩头,模糊的血迹沾了文玉满身,可她丝毫不在乎,只垂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勉强说道:“宋凛生,我带你回去。”
郁昶眉心轻动,率先上前为文玉开道。
如今这样的情形,文玉要做什麽,他大概猜得到。
文玉打横抱着宋凛生,对衆人惊诧的目光视而不见,擡脚便往医庐的方向匆匆而去。
她从前最怕被旁人知晓她妖精的身份,时常遮盖掩饰,可如今她最庆幸的就是自己并非凡人。
否则,在面对伤重至此的宋凛生,她岂非束手无策。
郁昶和文玉走在前头,穆同丶陈勉,以及府衙中的一衆衙役则紧随其後,毫不停歇地往医庐赶。
天色沉郁,流云散去,秋日的沉闷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低垂的天幕几乎将要落下雨来。
医庐就在眼前,文玉紧紧抱着怀中之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文娘子!荇荇!”洗砚候在医庐之外几步,急得来回打转,“公子丶公子如何了?”
文玉来不及同他答话,抱着宋凛生径直进了医庐内室。
从前宋凛生为她搭建这个临时的医庐之时,只为了为百姓看诊治病更为方便的同时,更是为了让她能有一个可以休憩的场所。
没想到终有一日,她会在此为宋凛生看伤。
文玉摈去错综复杂的思绪,动作轻缓地将宋凛生放在榻上,而後毫不犹豫地抄起剪刀——
他伤口太多丶太深,血水和污泥混在一处将衣衫粘合着,已然不能顺当地褪下,为今之计唯有将布料裁剪开,免得动作间又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文玉眉头紧皱,深深地凝视着宋凛生。
苍白的面色丶微弱的呼吸,触手冰凉的皮肤,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
她不再犹豫,擡袖便将宋凛生的衣衫自胸前剪开。
文玉屏住呼吸,颤抖的指尖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动作,掀开布料之时,她似乎能听见其剥离皮肤的脆响。
可与这些比起来,入目之景象却更是令人心惊。
宋凛生前胸竟全是纵横交错的擦伤,还有些青紫的痕迹,应是伤及肺腑。
而再往下,右下腹还有一处贯穿伤,尖锐的木材没入腹腔,相接处有新鲜温热的血水正汩汩冒出。
文玉忍不住闭了闭目,她……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
不论是从前在後春山,还是後来入了春神殿,她一直过得很是轻松自在,又不曾经历过什麽波折,更遑论见到这样的猩红刺目丶血肉模糊的场面。
“文娘子?”洗砚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轻易打扰,只能小声插话,“这是热水丶金疮药,还需要什麽我这就去拿?”
郁昶站得略远些,落在洗砚身後,他冷淡的眸光划过洗砚的脊背,似乎头一回见其这样焦灼无措的样子。
他还以为洗砚永远是从前那般没心没肺……
郁昶身侧是随之而来的穆同和陈勉,而再远些,一拥而上堵在门口的则是府中的衙役,乌泱泱地几乎将日照全数挡住。
“这丶这样行吗?要不要回城多请些郎中来?”
“你这是什麽话,若是文娘子不行,城中再也找不出能行的郎中了!”
“我也是担心大人……”
“好了,快别多说了!”
衆人窃窃私语,却又商量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束手无策地面面相觑。
“去请闻夫人,将闻家铺子上现有的药材尽数买来,要最贵最好最有效用的。”穆同侧身同陈勉交代着,目光却是丝毫不离榻前的文玉。
陈勉毫不耽搁,当即便领命而去。
洗砚的目光紧紧锁在自家公子身上,他想不明白,为何片刻前还同他说好忙完就叫上文娘子和荇荇姑娘一起放风筝的公子,此刻竟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
“文娘子?”洗砚额前汗水淋漓,也不知是天热闷的,还是急火攻心不能自已,“文娘子……”
正怔然的文玉猛然回神,她倾身上前将宋凛生的伤口挡住,不叫他如此落魄不规整的一面显露人前。
宋凛生最爱干净,又最重仪容,平日里吃饭穿衣都极其讲究,总是将自己打理得不染纤尘丶一丝不茍。
如今却跌落泥潭,满身脏污,血水不断地干涸凝结却又不断被新涌出的所覆盖。
若是他醒着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定然是不高兴的。
“出去!”文玉身形不变,回头呵道,“洗砚,让他们都出去!”
话音尖锐丶不留馀地,是她从不曾有的疾言厉色。
洗砚闻言亦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当即回身招呼着衆人离开。
穆同将那把从不离手的扇子别在腰间,面上肃穆凝重,再没了早先的潇洒俊逸。
原本想说些什麽,可侧身看看拥在门口的衙役,穆同最终却是没有开口叫住文玉。
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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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留评一键复活宋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