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砚的视线自他二人之间穿过,不过片刻便自觉地背过身去。
平日里同公子没大没小地嬉笑也就罢了,关键时刻,他可不敢叨扰。
文玉见洗砚的动作,面上更是热得一塌糊涂,只能轻咳两声佯装不在意,而後壮着胆子转回去,却正见宋凛生恰巧与她对视。
“你丶你先说。”文玉一手抱着房契,一手扯了扯宋凛生的衣袖,“怎麽了?”
“我有话想对小玉说。”宋凛生眸光闪烁,有奇异的光彩流动其间,“我……”
文玉擡头望了眼天色,如今日头正好,她却恍然有种已然入夜的错觉。
否则,这漫天的星辰怎麽会落入宋凛生的眼中?
“有什麽话,你……你说就是了。”文玉掩于衣袖中的指尖蜷缩着,甚至忍不住用指甲扣住掌心。
她能感觉到细密的汗珠将手沁得油浸浸的。
文玉不由得再次望向天幕,是日头太热了罢?
宋凛生睫羽轻颤,心跳也快漏掉几拍,他垂眸直视着文玉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头才好。
昨夜兄长与他辞行之时,将父亲母亲的意思说与他听,大致便是说旁的都好说,只要他真的做好决定,那阖家上下都遵从他的心意。
他甫一听见,便欣喜地整夜不曾合眼。
原本想要连夜去观梧院寻小玉,可又碍着诸多顾忌,不便前往。
可如今……
宋凛生眉眼弯弯,心中亦是荡漾。
如今,也不算晚。
“小玉。”
宋凛生擡袖握住文玉两手,在指尖触及文玉掌心之时,以指腹为其拭去其中的湿润。
“或许此刻不是时候,场合也不太对……”
宋凛生话音一顿,转眼扫过相对的青山和流淌的沅水,以及躬身稻田之间正忙碌的人们。
原本,他应该选个寓意深刻的日子,再精心打扮一番,在花前月下丶繁星满天之时,再说与小玉听。
毕竟今日,不过是立秋之後,最寻常的一日,怎麽看也看不出什麽特别之处。
但是,不是特别,可以创造特别。
他和小玉在沅水畔从秧苗青青到稻谷橙橙,在此处共同忙碌了多少个日夜,又耗费多少精力丶洒下多少汗水。
往常总是他在堤坝上奔走,小玉在医庐里忙碌,江阳的每一个晴天雨天,他们都曾一起度过。
这是他们共同努力和耕耘的江阳府。
宋凛生眸光一动,唇畔漾起满足的弧度。
他忽然觉得,时机很对,场合也很对。
“我是想说……”
“宋大人!”远远的一声传来,似乎有人撩起衣袍正匆匆往此处赶,“宋大人的兄长可送走了?”
突如其来的呼喊将宋凛生未完的话语打断。
文玉心中一空,她说不准心中的期盼究竟是什麽,也不知此刻是失落更多还是紧张更甚,只好茫然地转眼循声望去。
那人身形虽尚有些距离,却不难看出是穆大人,毕竟其清朗畅意的话音并非人人都有。
这声音文玉熟悉,那日日与穆同一处公干的宋凛生自然也不陌生。
宋凛生的话堵在喉头,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无奈地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