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自己言语苍白丶劝说无力,眼下文玉下水半天却连个水泡也不曾冒一下,谁知道她是死是活?宋凛生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就连他这样的小妖都能在水下来去自如,更何况文玉那等修为?
可文玉那女人显然并未将自己是妖精的事老实告诉宋凛生,那他自然也不会说丶也不能说。
正当彦姿眼观鼻丶鼻观心地静默之时,却不慎被宋凛生捉住机会抽身离去,待彦姿再擡首追去,只听得噗通一声——
宋凛生应声入水,就连他月白的衣角也见不着了。
“宋凛生!”彦姿气急,却又无能为力,只好在岸边止不住地跳脚。
这可怎麽办!若是宋凛生有个什麽三长两短,文玉那女人还不得真的给他找个风水宝地埋了!
彦姿脑筋一转,登时便预备下水救人。
“彦姿!你做什麽?”
这道话音似利箭一般直指彦姿脚下,叫他顿在原地。
是洗砚。
“洗砚……哥,那个。”彦姿见来人是洗砚,不由得放松了些许,却又更紧张起来,“那个你家公子掉水里了!”
彦姿擡手指着沅水河道同洗砚示意。
微风乍起,河面上波光涌动,却衬托出莫名的寂静,丝毫不像是有人方才入水的样子。
可是洗砚面上丝毫不慌,更无半点忧色,就连往前的脚步也并未加快。
这回轮到彦姿傻眼,似不敢相信一般又补充道:“洗砚哥,我是说你家公子下水去寻文娘子了!”
洗砚也不知去哪栓了马,这些时候才回来,待他行至彦姿身前,仍是一脸淡定。
“你放心!”洗砚一把搂过彦姿的肩膀,安抚般地拍了拍,“我能听见你说话,倒也不必这般大声。”
“不是。”彦姿面上震惊更甚方才,扭肩从洗砚手中挣脱出来,“你家公子不是不会水吗?”
这会儿赶紧下去救人还来得及,若是再“放心放心”,只怕一来二去,放心回家开席算了。
彦姿喉头一哽,却又不好挑明,他与宋凛生和文玉是挑明身份是,只是与洗砚哥……似乎又不便详说。
不同于彦姿的焦灼不安,洗砚仍是一派风轻云淡,倒很有宋凛生平日里的做派。
“彦姿,公子不会水已经不知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洗砚神神秘秘地说道,颇有些得意的意味。
彦姿双眉倒竖,不敢茍同,方才文玉还说宋凛生不会水呢,怎麽一到洗砚哥口中便成了老黄历了。
他将信将疑,却没有出言反驳。
洗砚自是知道彦姿不信,他仍是一把将彦姿揽过,拉着他坐在河堤上,信誓旦旦地同他保证着。
“彦姿你有所不知,自上回文娘子在远水河畔遇险之後,公子便十分痛恨自己不识水性,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痛恨自己险些害了文娘子性命。”
洗砚越说越起劲,面上甚至浮起莫名的笑意,似乎很是神往。
彦姿僵硬地扯动唇角,勉为其难的算是有点回应。
这都哪跟哪啊……
只是洗砚说的专注,全然不在意彦姿的神情。
“自那以後,公子便时常练习凫水,以防文娘子遭遇不测之时,他却只能束手无策。”
“如今已有些时日,公子的技艺也有所精进。彦姿你且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他才不担心呢!他只盼着公子成功救上文娘子,文娘子深受感动,然後……
洗砚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至于在彦姿面前太过失了分寸。
“咳咳。”洗砚端正了面色,随手指着河面某处,一脸期盼地同彦姿说道:
“你就等着罢,且看今日沅水河畔丶英雄救美!”
“……”彦姿静默不语,他此刻就连牵动唇角赔笑的心思也无。
只盼那女人和宋凛生别出什麽事才好。
彦姿横了一眼身侧的洗砚,又往水面看去。
洗砚哥平日里办事妥帖丶周到细致自不必多说,怎麽到了他家公子和文玉的事上,却感觉哪里不靠谱呢。
夜风吹拂,将彦姿和洗砚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在空旷无人的沅水河畔,似破空之声一般尤为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彦姿的心头越来越沉,就连一旁乐不可支的洗砚也发觉了事态的严重性,再没了先前的笑容。
只是两人皆是默契地不说话,任由周遭一寸一寸地静默下去。
“哗啦——”的一声响起,将无边的寂静打破。
平静的沅水河面被撕开一道豁口,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後地往里涌去,天地间似乎又有了颜色,而耳边也终于有了风声。
彦姿毕竟是树妖之身,自然比洗砚要更加眼疾手快丶耳聪目明。
他立时从河堤上起身,似乎生怕人注意不到,还特意举臂高呼道:“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