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对西风…”她跟着台上的角儿唱出声来,嗓音清亮。
前排几个观众回头张望,她也不在意,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打着拍子,继续跟着唱下一段,唱到“香夭”二字时,眼角微微红。
戏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方韵的烟烧到一半,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她吸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按灭在青瓷烟灰缸里,指间还残留着淡淡的薄荷味。
观塘戏院的掌声渐渐平息,裴司收回鼓掌的手,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包香烟,眯着眼点燃。
烟雾缭绕间,记忆回到六年前在九龙城寨收数的日子。那时方韵才十六岁,被她赌鬼老爹按着往凤楼里拖。
那天裴司恰巧心情不好,听见女孩哭闹声,抬脚就踹断了那人三根肋骨。
方韵第二天就追到城寨堂口,说要跟着裴司做事。
裴司当时正在赌牌九,连眼皮都没抬,随手把烟头弹在她脚边。
她二话不说捡起裴司丢在地上的烟头,眼都不眨就往自己手腕内侧按。
皮肉烧焦的味道混着烟味,裴司这才多看了她一眼。
方韵是土生土长的香港妹,家里姊妹七个挤在四平米?房里,穷得连户口都上不起。
裴司让手下给她弄了张假身份证,照片上的女孩眼神阴郁,怎么看都不像能混进上流社会的料。
裴司送方韵去戏院那天下着暴雨,只说了六个字“要么出头,要么死。”没想到方韵真就混出了名堂,跟着班主学戏时,天不亮就起来吊嗓子。
有次裴司半夜路过戏院后巷,看见她对着水洼练身段,月白色戏服下摆全溅满了泥点子。
方韵现在翘着兰花指剥杏仁的动作,还是当年跟太平戏院老倌学的,现在她手腕内侧那个烟疤已经淡了。
方韵慢条斯理地剥着杏仁,指甲染着朱红色的蔻丹。
她看着台上花旦甩水袖的动作,漫不经心道“温慕云最近盯我盯得紧,连给阿梨送碗糖水都要佣人先验过。”
裴司眯着眼吐出一口烟,没接话。
“前些天在灵堂上,”方韵捻起一颗杏仁放进嘴里,“当着阿梨的面,就要套我话,说什么老爷子走得蹊跷。”她轻笑一声,“要不是老大来得及时,这脏水可就泼成了。”
裴司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指间的香烟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明灭灭。
“今天也是,”方韵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要不是温慕云带着阿梨出门饮茶,我也溜不出来。”
裴司听到这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心情怎么样?”
方韵侧目看了他一眼,才道“出门时挺开心的,蹦蹦跳跳的。”
裴司冷笑一声,把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方韵识相地转移话题“温景珩从英国回来后,去阿梨房里待了两次,每次去待的时间都不长,之后就闭门不出,连三餐都是佣人送到门口。”
方韵正要再说什么,裴司突然冷笑一声“温慕云是故意放你过来透消息的。”
她指尖一顿,杏仁壳在指间出轻微的碎裂声。
“你当他真不知道你是我的人?”裴司掸了掸烟灰,眼神阴鸷,“温家上上下下,哪件事能瞒过他的眼睛?”
戏台上的锣鼓点突然急促起来,花旦的唱腔拔高了一个调。
方韵借着看戏的姿势微微偏头,余光扫过戏院二楼的几个角落,果然有两个生面孔正假装看戏,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
“他知道你今天会来见我,”裴司吐出一口烟圈,“特意带阿梨出门,就是给你制造机会。”
方韵轻轻“啧”了一声,难怪今日出门时,守在温公馆后门的保镖突然换成了生面孔,她还以为是温慕云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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