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元颔首,“对呀。”
“君上这是——!”
李长鳞的话被进来的宫侍打断,那去而又返的宫侍低头道:“君上,属下方才忘了再给您带句龙族殿下的话。”
沈一元好奇,“你说。”
宫侍道:“大殿下说他虽从未用过您的一针一线,但踩过您宫内之砖,住过您一殿之瓦,为作酬报,他走後将为您送上一份好礼。”
此时此景,沈一元犹豫不准,“什麽礼物?”
宫侍抿了抿唇,说:“殿下说,何人在哭,其人所哭者,便为谢礼。”
沈一元咳了声,“快去快去。”
宫侍跑开。
李长鳞两眼发木,恍似陷入深深的梦魇之中。
良久良久,他才虚幻地出声,“君上,方才那侍子,是何意呢?”
沈一元摸摸李长鳞冰冷发汗的额头,轻声道:“长鳞这次,当真是闯祸了。”
“呕,”李长鳞猛地呕出一口郁血,他忽而跪倒在沈一元脚下,大泣:“君上,君上救我啊君上!”
沈一元扬眉,望着脚边的少年,慢慢站了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哭得耸动的头颈,望了会儿,把手放在他乌黑亮丽的发上,温柔地:“长鳞要朕怎麽办呢?”
李长鳞哭得梨花带雨,白皮细面哭得稀湿,眼角眉梢又都红晕,细眉细眼,眉黛睫浓,十分好看。
他哭得真切,这回没有一点装模作样。
对沈一元这根救命稻草泣血呜咽道:“龙潜巫是君上的侍君啊,求君上下令让贱人住手,住手,停止对侍族人的屠戮吧!”
他好歹知道,即便腾蛇为上古妖族之一,但对上龙族,几乎是蜉蝣见天,不堪一击。
所以更加惶恐,惊骇得简直要丧心病狂。
“朕也想,”沈一元可惜,“可人家已不是朕的妃了。”
“……什麽?”
李长鳞懵懂擡首,“不会啊君上,他不是才从您的殿内出来吗?”
“是啊,”沈一元摇摇头,“但从他出了殿门的那刻起,他便不是了。”
李长鳞兀然瘫倒在地。
他仿若被抽了脊骨的蛇,身上只剩一张皮和软塌塌的血肉,发冷的血肉在薄薄的皮肤下僵硬蠕动着,随时可能带走他的贱命。
“为何如此……如此为何……”
终于,他尖叫一声,分散脸颊两侧的乌发沉沉垂在胸前,他匍匐捶地,乌浓的长发随着他的尖锐大笑狂乱,“为何啊!”
沈一元站在一旁似乎无措,她从未看见过李长鳞这般疯狂的模样。
果然,能他牵带成这种癫狂疯魔的模样的,只有他正在受到龙族战火荼毒的族人。
也真是奇怪。
明明他是族中最不受重视的子嗣,被族中人虐待长大的孩子,长大後却对族人的感情最深。
沈一元旁观了好一会儿,退了两步,离李长鳞远了些,方蹲下安慰道:“没事啦长鳞,龙潜巫不会闯进来害你的。”
李长鳞兀然哑声。
他呆呆地擡头,乱发下的眼珠子葡萄一样黑亮,“君上,救救长鳞吧……”
沈一元叹口气,“可是长鳞,这都是你的错啊,你若是恭谨,何来今日之祸呢?”
视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存在,给深陷黑渊中的自己当头一击,李长鳞痴呆地啊了两声,试图撇清:“我丶我没有……”
沈一元怜惜伸手,轻抚少年面颊,“长鳞,朕会陪你去认错的。”
李长鳞两行苦泪无声滑下,濡湿了沈一元的指腹。
沈一元指尖微顿,收回手,不动声色将沾了少年泪水的手指,往龙袍上撷了撷。
龙潜巫在窗外看见这一幕,剑眉微挑。
看来沈一元对李长鳞的喜欢,也没有这麽深。
午後。
沈一元分别给医宗和龙族去了一封飞鹤信。
给医宗的信上写:“李长鳞已离其本族,再不是腾蛇族人。其伤重已极,速遣医修来朕秀林苑内。”
给龙族的信上则写:“礼已收到。然顾念李长鳞体质纤弱,不宜再多刺激。尔与腾蛇战况,不必再传信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