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周衡衍的名声,倒在这对比之下愈发清正显赫。
毕竟物以稀为贵,周衡衍思及此处,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而目光看向身旁的师妹。
周衡衍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痛苦与不可置信,恍惚间,他想要是此事没有被揭穿就好。
岁远依旧是她所以为的朋友丶同伴。她依旧单纯地以为,一次并肩战斗即可成为朋友。
但他转念一想,如此也好。
这修仙界本就污浊不堪,为达目的,身份丶过往皆可抛下,甚至沦为垫脚石。早看清,未尝不是幸事。
云往师妹,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但现在又多了个问题,林云往问道:“他会去哪?”
飞舟之上,一名女子倚在舷窗旁,托腮凝望窗外翻涌的云涛,对身後的喧嚣置若罔闻。
“呵,真不知他脑子里装了什麽!”付顷抱臂而立,满脸不耐,“都暴露了,还非要往那破住处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床底下埋了金山银山呢。”
“谁说不是。”旁边一人立刻接腔,显然与付顷同气连枝,“非要去路明村看一眼,结果撞上静吟宗那两个人,生生让人给揪住了尾巴。”他语气满是幸灾乐祸的挖苦。
“连化名都懒得换个像样的,被老熟人找上门,也是活该!”
飞舟另一侧,独坐的中年男子听着这聒噪的议论,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但见手中茶盏雾气氤氲,茶汤恰好温润,那点不悦便散了,只专心品味。
待一壶茶饮尽,原本静坐窗边的女子仿佛被注入了生气,轻盈起身,小步趋前为他续水。
而付顷他们二人的抱怨却似永无止境,直到江宴池第二壶茶将尽,那喋喋之声仍未停歇。
“还有那副皮囊,无论怎样都不肯换一副,天知道他的模样带来了多少麻烦。”
“你们不口渴吗?”他看向茶杯中碧色的茶汤,水面映出他布着皱纹的面容,
“不渴,不渴。”付顷浑然未觉话中深意,随口应道。
恰在此时,岁远从舟舱隔间里走出,他脸色苍白,但尚有馀力呛声道:“主人的意思是,闭嘴,你们还没说烦,他已听烦了。”
江宴池闻言,满意地颔首。
心道:虽付馀被留下善後,幸而此行之中,尚有人懂得察言观色。
“看来,任务文书又要加上一条了。”
一刻钟後,林云往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思绪压下,不再强求自己回想与岁远相处的种种违和。
见她神色恢复如常,三人正待离开,忽见人群如潮水般涌来。林云往猝不及防,瞬间被热情的乡亲们团团围住,桑照与周衡衍则被挤到了人群之外。
“云妹子,你要回去了吗?带着我家做的饼,路上吃!”
“这是我新钓的鱼,带回去尝尝!”
“点心,青峰镇特色点心!”
转眼间,林云往怀里已被各色吃食堆得满满当当。
不知不觉间,她在青峰镇已待了一月有馀,与大家也逐渐熟悉,互帮互助是常有的,而乡亲们也热情非凡,张罗着要给她送别。
人声鼎沸处,欢声笑语间,少女仿佛重回石溪村。
“你要常回来看看,三七那丫头少言寡语,就你这一个朋友。”陈叔叮嘱道。
林云往心头一动,目光急切地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起三七的身影。
终于,在人群缝隙里,她瞥见了那熟悉的衣裙。三七也正望着她,唇瓣无声开合,像是说了句什麽。待凝神细看,又只对上她一个大大的丶灿若暖阳的笑容,以及用力挥动的手臂。
再一眨眼,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三七的身影。
“三十七号!”冰冷的嗓音自身後响起。
三七利落地拐进一条僻静小巷,彻底避开林云往的视线,闻言摆了摆手:“别用那名字叫我。你来做什麽?岁大哥呢?”
“他随主人离开济州了。”付馀只回答了这一个问题。
三七何等机敏,早已看穿他的来意,不耐道:“放心,我不会向云妹透露岁大哥的事,你可以走了。”
“我不跟着你,怎麽会知道你说不说?”
“她都走了!”眼见人群散去,三七声音不由拔高几分,“再说,你不是最厌恶岁大哥吗?我若说出去,岂不正合你意?”
付馀投来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
“总之,别跟着我了。岁大哥已经答应过我,让我留在这里……”
“守着空落落的村子?”
“要你管!”三七带着被戳中心事的恼意,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