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言逸的号码。
“爷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蔼蔼?怎麽了?生日快乐,孩子。”言逸的声音带着担忧。
“爷爷,”白蔼星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您是不是……知道颜路在哪儿?您告诉我,求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言逸叹了口气:“蔼蔼,他……”
“您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找。”白蔼星的语气变得偏执而坚定,“我把飞鹰集团所有的情报系统都啓动,就算把地球翻过来,我也要把他找出来!我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
“你疯了!”言逸的声音严厉起来,“你知道他的任务是什麽性质吗?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找,会害死他的!”
“我不管!”白蔼星几乎是吼了出来,“他要是死了,我陪他一起!他要是活着,我就把他绑回来!我受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白蔼星你冷静点,你又不是没见过颜路的那个系统,想想你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也许颜路他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可以为了你留下,但他不能放弃别的时空的任务。”
“别的时空?”白蔼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空洞得可怕。酒精和极致的痛苦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他发出一声介于哭和笑之间的古怪声响,“所以……他随时都会离开,去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这个认知比“他不爱我了”更加残忍。这不是背叛,而是一种无法逾越的丶宿命般的鸿沟。他所有的占有,所有的偏执,在“别的时空”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像个笑话。
“是啊,”言逸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疲惫而沉重,“蔼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明白的。他为你停留,已经是破例了。你不能……太贪心。”
“贪心?”白蔼星低语,他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落地窗,城市的璀璨霓虹在他眼中碎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我只是……想让他陪着我而已。这算贪心吗?”
他手中的酒瓶“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深红色的酒液在地毯上洇开,像一滩干涸的血。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压抑了许久的丶绝望的呜咽终于从喉咙深处泄露出来。那不是哭嚎,而是一种被彻底击碎後,无声的丶濒死的悲鸣。
电话那头的言逸听着这令人心碎的声音,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什麽也做不了。他只能静静地陪着,直到那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微弱而压抑的喘息。
“爷爷,”许久,白蔼星才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我明白了。”
他说他明白了,可言逸知道,这孩子只是把所有的疯狂和痛苦都压回了心底,转化成了一种更可怕的东西——死寂。
挂断电话,白蔼星就那麽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了,可他的世界,却永远地停在了这个寒冷的十八岁生日之夜。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个倒扣的相框,用指腹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照片上,颜路正笑着,那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他伸手揽着身边略显青涩的白蔼星,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宠溺。
白蔼星看着照片里的自己,那个被爱意包裹着的少年,陌生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那句“对方已开啓消息免打扰”的灰色小字依旧刺眼。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然後,按下了发送键。
这一次,他发出去的不是质问,不是哀求,而是一句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话。
“颜路,我等你。但如果你不回来,我就让陆上锦爷爷把飞鹰集团送给你。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件礼物。”
发完,他关掉手机,将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从那天起,飞鹰集团的员工们发现,他们的小总裁变了。
他不再阴郁暴戾,也不再低气压。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都要……可怕。他像一台精密的丶没有感情的机器,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处理着堆积如山的事务,用雷霆手段整合着集团内部所有可能存在的蛀虫,将飞鹰集团的版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
他不再提颜路,也不再等任何消息。他只是疯狂地工作,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填满内心的空洞,或者,为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打造一个坚不可摧的王国。
所有人都为小总裁的“成熟”和“强大”而感到敬畏,只有言逸和陆上锦看着他那双沉寂如死水的眼睛,心中阵阵发凉。他们知道,那个曾经会撒娇丶会吃醋丶会为了爱人而疯狂的白蔼星,已经死了。
“言言,我觉得白蔼星变成这样,不是一件好事对吧?”总裁办公室门口,陆上锦和言逸站在一起,悄悄摸摸的看着白蔼星的变化。
“锦哥……”看着办公室里的白蔼星,言逸的眼眶发酸,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我真怕他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
“这孩子……”陆上锦抿紧唇,眉心拧成川字,眼底尽是担忧,“他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可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起那天白蔼星濒临崩溃的样子,言逸下意识攥紧陆上锦的手,“要是颜路再不回来……蔼蔼他真的会把自己逼死。”
“唉……”陆上锦长叹一口气,反手握住言逸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个时候,白蔼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颜路回他消息了,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回来了。”
手机屏幕上那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白蔼星用一个月时间精心构筑的丶死寂的冰封世界。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地擂动,一声比一声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一个月来,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这一刻。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他会冲上去质问,会愤怒地挥拳,会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却发现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他的身体僵直,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却不敢点开。他怕这又是酒精和思念催生出的幻觉,怕一点破,这个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微弱希望就会彻底消失。
“蔼蔼?”陆上锦和言逸在门口,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那瞬间爆发又瞬间凝固的丶几乎要撕裂开来的气息。
白蔼星没有回应。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块小小的发光屏幕上。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他才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指尖轻轻一点,点开了那条消息。
“我回来了。”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没有多馀的标点。就是这三个字,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
紧接着,屏幕下方跳出一条新的信息,是颜路发来的定位。
【家。】
轰——
白蔼星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大到带倒了身後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他看都没看门口的爷爷们,抓起桌上的手机,疯了一样地冲向电梯。
“蔼蔼!”言逸惊呼一声,想要追上去,却被陆上锦一把拉住。
“让他去,”陆上锦的声音低沉而复杂,“这口气,他憋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