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
物理老师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准时在屏幕上弹了出来,经过麦克风压缩的声音变得又扁又平,有如一只被困在玻璃罐子里的苍蝇,没完没了地撞着耳膜。
我戴着耳机,眼皮沉得挂上了铅坠。
ppT上红红绿绿的线条扭成一团,跟大肠杆菌似的在那儿蠕动,直看得胃里反酸。
手里的圆珠笔在指尖转了两圈,然后“啪”地掉在桌子上,我也懒得捡,就任由自己更深地瘫在椅子里,仿佛要与这片令人昏聩的虚无融为一体。
就在意识正沿着洛伦兹力公式那条光滑的斜坡往下溜,即将坠入混沌的当口,电脑底部的企鹅图标突然抽了筋一样疯狂闪烁起来。
是猴子,我后桌。
头像一跳一跳的,那种躁动的急切劲儿隔着屏幕我都能看得出来。
“舟哥!救命!活的来!!!”
那三个感叹号大得醒目。
我瞥了一眼右上角的老师,鼠标熟练地把聊天框拖到了死角。
指节在键盘上叩出简短的回复“上课呢,有话快说。”
“舟哥您别逗了!您那物理水平还用听这个?救命稻草啊哥!弹尽粮绝,山穷水尽了!再这么寡下去,我看我家那肥仓鼠啃木屑都觉着风情万种了!”后面紧跟着一串磕头下跪的表情包,“老地方瘫了!求车!旧的不要,就要……那种够劲的,你懂的!”
看着这行字,我下意识地用食指蹭了蹭左脸,心里连个波动都没起。
要是搁在一个月前,猴子那厮来这等讯号,我大约已与他热火朝天地辩过三轮是三上老师那颇具几何美感的弧线更胜一筹,还是神宫寺女士那欲语还休的眼波更入骨髓,又或者,筱田前辈那行走间如熟透蜜桃颤动的腰臀曲线才是人间至味。
“等着。”
我敲下两个字,顺手点开那个藏在d盘里标注为“资料备份”的文件夹。
唰啦一下,屏幕被密密麻麻的缩略图铺满,如同骤然揭开一幅斑驳的浮世绘。
曾几何时,这些赤裸诱人的胴体足以让无数个夜里的纸巾消耗度快过秒针。
可如今再看,只觉得索然无味。
肤色磨得似是新刮的腻子,缺乏活气;过于圆硕的隆起透着工业流水线的规整,假模假样;至于那关键处的马赛克更是一堵冰冷的高墙,阻碍了所有对秘境起探索的欲望。
我的目光虽落在这些电子幻象上,但脑海里晃过的却是与小姨相处时那些琐碎却锋利的碎片。
记忆中总是嗅觉先于视觉苏醒。沐浴露的果木甜香固执地缠上她肌肤间的乳质体香,这是任何高清传输都无法承载的味道。
然后是那片因为惊慌与羞耻而倏忽染上绯红的胸口肌肤,从锁骨的凹陷处向下蔓延,愈靠近那鼓胀的峰峦,色泽便愈深愈艳。
那两团鼓翘饱满的乳肉因为没有内衣的束缚而放肆地暴露出最自然的状态,它们会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颤动,垂坠出来的弧度足以吸引所有目光。
顶端两颗小巧的褐色乳头则是这幅活色生香的画面上最无可辩驳的笔触,在凉意与惊惶的双重刺激下倔强地凸出来,傲立在这片温软雪腻的沃土之上,成为最为醒目的焦点。
面对那样一具鲜活、丰沛、有着真实温度与情感的肉身,电脑里这些只会对着固定机位演练呻吟的所谓“极品”顿时褪色成一片鸡肋的电子垃圾。
我垂下眼。
裤裆里一片沉寂。
那根平时只需星火便可燎原的东西现在连一丝抬头的兴致都欠奉。
想到这儿,也懒得多费思量,鼠标虚虚一框,随意掠了十数个压缩包,拖进那兀自闪烁的对话框“省着点用,够你撑到解封了。”
没理会那边来的“卧槽活菩萨”和“再生父母”,我直接关了窗口,往后靠进椅背里。
静下来之后,那种无形的隔阂感却又压上心头。
不过一层薄墙,一扇虚掩或紧闭的门,便成了我和她之间谁都不说破的边界线。它将一切声响与气息都过滤得模糊,如此地令人心浮气躁。
坐久了,膀胱传来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起初还想忍一会儿,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我不得不摘下耳机起身,开门,走向卫生间。
痛快之后,浑身一松。返回时阳台就在左手边,我没敢转头,眼皮耷拉着,可全身的神经却悄悄聚向了那侧。
“吱——嘎——”,是那把藤编吊椅的骨头松了一声。
眼角的余光瞄过去,一道人影缩在椅子的怀抱里。
小姨将自己蜷得很紧,如同一只急于寻找缝隙藏身的猫。两条光裸的长腿折叠起来,膝盖抵着下巴颏,脚趾头抠着藤椅粗糙的边缘。
她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飞滑动,快得只剩下虚影。修剪整齐的指甲持续地敲击着钢化玻璃,出“笃、笃、笃”的声响,又密又急。
那声音引得心尖一阵紧,我仓促收回视线,加快脚步,闪回了自己的小天地。
屏幕上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洛伦兹力与左手定则的咒语。
但那些声音仿佛都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急促如雨点的“笃、笃”,以及藤椅那一声漫长的轻吟。
就这么硬熬到了下午四点。
念完经的语文老师挥了挥手,吐出“下课”二字后便将直播切断。
我抬手摘下耳机。
这个将我与外界隔离开的真空罩子一消失,整间屋子里积蓄了一个下午的静谧立马就从四面八方合过来,压得人耳根都变沉了。
我按了按肚子,胃里并没有饥饿感,却不知道为什么空得厉害。
就跟个被搬空的仓库似的,徒有四壁,门窗洞开,穿堂风可以从这头灌到那头,呼呼地带起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