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酒鬼不会是去偷安济坊的酒,被当场逮住了吧?”狄钟瞬间想到了最大的可能。
云济苦笑道:“若是这个原因,倒也不是甚大事,就怕……我已让胡夫人帮忙备好了马,咱们快去看看!”
两人出了门,鲁千手牵着三匹马,正在门外相候。
“鲁千手,你不用跟我们去。”云济翻身上马,吩咐他道,“劳烦你帮我做件事,襄邑主簿钱文轩曾是常平司的专勾官,你帮我查一查他的底细,还有他家院子里的那口井。”
“是!”
“另外,通知张无舌,让他去查一查高家父子的行踪。”
“高家父子?”鲁千手正想啰唆,云济挥了挥手,将他满嘴废话生生堵了回去。
鲁千手领命而去,云、狄二人也匆匆赶往安济坊。好在东京城早在数十年前,就取缔了宵禁,夜间也可畅行无阻。敲开安济坊的大门时,依旧是上次的迎宾小厮当值,虽然甚感奇怪,还是将二人迎了进去。
二人心急如焚,急忙告知来意,请安济坊帮忙寻人。他们对狄依依夜探安济坊的事情略过不提,只说昨日下午,狄依依来求医问药,竟一去不归,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
有云济的面子,加上狄依依是狄青的孙女,身份不比寻常,迎宾小厮赶紧报知坊主。
不多久,整个安济坊都被惊动,坊主弥心召集福道门徒,一边询问是否有人见过狄依依,一边派人四下寻找。
折腾了两个时辰,直到半夜三更,还是没有狄依依的半点消息。云济向弥心连连道歉,却因魂不守舍,连话都说错了几次。
一个矮胖福道徒道:“云教授,狄九娘若当真来了安济坊,我们自会保她周全,就怕……”
狄钟急道:“怕什么?”
“如今城外到处都是灾民,本坊连日施粥,有不少衣不蔽体的灾民聚集在本坊周围。这些灾民要么争抢救济粮,要么闲来生事,几乎没一日安生过。狄九娘若进了灾民所住的草棚林,可就不好说啦!”
“先生说得是!”
云济早就在担心坊外的灾民了。人在饥饿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上次郑侠试图帮助灾民,反而被抢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一想到狄依依可能会遭遇什么不测,他便坐立难安。
弥心指了指身边的矮胖子,介绍道:“这位是弥志师兄。莫看他体胖,但武艺高强,乃是福道护法。他不仅掌管本坊戒律,还负责守卫本坊安全。”
云济急忙向弥志行礼。
弥心吩咐道:“劳烦弥志师兄,带云教授去灾民草棚林走一遭,打探打探情况。”
弥志领了命,当即点了八名护院,带着云、狄二人连夜离坊。
往南行不过百十丈,一座座简陋的草棚连绵成林。京师的柴火比别处贵,整个草棚林都没几堆篝火,寒风呼啸而过,零散篝火不住颤抖,一如冰冷穹顶上摇摇欲坠的星。
灾民们衣不蔽体,席地而眠。茅草搭建的棚子根本遮不住风,人人冻得鼻子耳朵通红。走在草棚间,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此起彼伏,听得云济难受至极,忍不住跟着咳嗽了两声。
“云教授,这片草棚林也是咱们安济坊帮忙盖的,别看建得简陋,但也住了上千难民。”
“安济坊诸位福道师父慈悲为怀,真是功德无量。”
眼见一个年轻汉子正倚靠着柱子打盹,云济急忙上前打听:“这位小哥儿,可曾见到个十八岁上下的小娘子?她长得高挑,穿一身白绒皮氅,相貌极美,腰间挂着个羊皮酒囊,时不时要拿出来喝上两口…”
话没说完,那汉子伸出一只手:“钱!”
云济愣了一下,掏出几文钱放在他的手心。
穷汉慌忙将铜钱贴肉藏好,向云济道:“没见过。”而后起身往草棚林深处钻去,转眼不见了人影。
狄钟气得骂道:“真是白眼狼!”
云济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见一个老汉喜滋滋凑过来:“这位官人,您可是要找个年轻姑娘。身段儿十二分的高挑,模样儿十二分的俊俏,性格儿十二分的大方……”
“对对对!她在哪里?”
“五贯钱!”
“你……”云济不由气结,往身上钱袋里摸了摸。铜钱已经花光,只摸到一卷盐钞,于是抽出一张,往那老汉手中一递。
“官人,老汉刚才说了,五贯钱!”
“这张盐钞可支一席盐,按行价……”云济说到一半,突然想起盐钞价格大跌,于是又抽出一张。
老汉顿时眉开眼笑,急忙伸手抢过盐钞,唤了一名少女过来:“玉儿,以后你便归这位官人啦!”
那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瘦得皮包骨头一般,脸色苍白一片,头发微微发黄,比狄依依低一个头,跟“身材高挑、相貌极美”简直半点儿都不沾边。
云济摇头道:“老伯,我找的不是她!”
“不碍事,不碍事!官人带她回去,保管不觉得吃亏!”那老汉高呼一声,趁黑也钻进了草棚林深处。玉儿可怜巴巴地看着云济,惶恐道:“官人,阿叔走了奴没钱退给您。奴……奴能做饭,能洗衣,能暖脚,能生娃…”
“唉。”云济长叹一声,退后两步。正不知如何应对,狄钟却急了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起来:“小娘子莫怕,你就跟着咱们吧!买你的这主儿人称‘救急教授’,是扶危济困的大善人。瞧你都瘦成这般模样,粗活累活岂是你能做的?应该他给你做饭,他给你洗衣,他给你暖脚,他给你生娃……嗯,生娃的本事,他这辈子是练不出来了。”
云济一时头大如斗,顾不上和狄钟分辩,只为狄依依悬心不已。众人提着羊角灯在草棚林转了一圈,也未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此时已至深夜,他们寻人未果,只能暂回安济坊。弥心派人在保和院清理出两间客房,供云济等人居住。
半睡半醒间,这些日子经历的种种,风驰电掣般在云济心头掠过,最后都化作狄依依嗔笑的模样。恍恍惚惚间,仿佛看见她伸了个懒腰,从腰间掏出酒囊晃了一晃:“咦?酒囊空了,快给我灌满!”
“当——当——当——””
云济猛然惊醒,在钟声中坐起身,揉了揉两只发黑的眼。
窗外天光微亮,隔着明瓦渗入屋内,又是一日清晨。
玉儿年纪虽小,倒十分乖巧,早打好了水,供云、狄二人洗漱。早餐是安济坊提供的药羹,简单却不失精致,只是云济和狄钟都吃得索然无味。用餐后,两人谢绝福道徒的陪同,打算单独在安济坊走一圈。
一到白天,大量求医的病患拥入安济坊,将一座座诊堂挤得人满为患。云济等人绕过岐黄殿、诊堂和药房,转到先贤堂前时,却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