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C市飞到香港并不麻烦。他甚至不需要请年假,只需要一个周末,就可以往返香港。也不需要真的见到她一面,只要能站在她呼吸过的土地上,他就心满意足。
这个时候,她会在干什么呢?吃过晚饭了吗?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有没有去香港的射箭场练练手?
她不让他去看她的比赛。他还是悄悄地去了——其实她的每一场射箭比赛,他都在现场。今年的锦标赛,他看到她拿了银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拍下她很多照片,回去后再把相片洗出来,裱好,挂在粉色的房间里。
他像一个可悲的低微到尘埃里的灵魂,他肮脏的心无法再触碰她。房间里的照片姑且是某种慰藉。
他把那盒光碟也锁在了那个房间,想到分手的那一天,他的心绞痛得无法缓解。
如果他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意,如果他再勇敢一点,如果他在她第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就赶到她身边——是不是这一切都会不一样?她就不会以为他是为着曾经的愧疚在补偿她,她就会明白,他真的爱她,爱到不能忍受分离。
偏偏她要他们分离。
天上的金星明亮无比,如同一枚注视他的眼睛。
他承认,草率地订婚也是某种报复,他恨不得她像小时候那样赌气,说希望他只是她一个人的叔叔,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拌嘴,某一天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就在身边。这样的报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想,如今看来,他的生活并未影响她分毫。她决绝地离开,去一个崭新的地方,徒留他一个人倒转在悲伤的漩涡之中。
怎么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怎么又是他一个人,在熟悉的城市里,怎么又要他日复一日地等待和思念?他的眼眶通红,挺起的脊背慢慢弯下去,靠在桥上的栏杆处。
在中环的轮渡码头,眺望对面,能看到亮晶晶的高楼大厦。
室友腻歪地跟新交的男朋友煲完电话粥,尽管他们刚刚分离不超过两个小时。热恋中的人们就是这样如胶似漆,李照眠无奈地摇摇头。
“还没问你呢,眠眠,你跟你那个,前男友,怎么分手了呀?”
她突然觉得码头这个机位非常熟悉,似乎上演的总是TVB的苦情戏份。
“我觉得他不是真的爱我。”她沉默良久,吐出这么一句。
“怎么会呢?他不是还半夜开车来学校找你吗?送的花也不少。怎么会不爱你?”
“我的意思是,他不是纯粹地爱我,他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想要弥补罢了。”
室友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怎么了?就算他要弥补,也不代表他不爱你啊。更何况,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爱是常觉亏欠。这种亏欠感好多人求都求不来,怎么你反而不喜欢呢?”
她的目光灼灼,像要在水面烧出一个洞:“我只想要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百分之一百的爱。”
室友摸了摸她的手臂:“为什么要追求这么极端和强烈的爱呢?我觉得感情都是复杂的。而且听你的语气,他做过的对不起你的事,你应该已经原谅他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呢?”
“何止是原谅呢,其实当年也不能算是他的错……”她的声音渐弱,挣扎了一会儿,她将自己的问题和盘托出:“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能想起不好的过去,我承受不了,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不好的过去?”
李照眠摇摇头:“我的记忆总是混乱又抽象,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会记得什么又忘记什么。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刻意遗忘的那些痛苦都会卷土重来。”
室友心疼地揽住她:“你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更何况……”她笑中带泪,晶莹的眼睛望着对方:“他已经要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