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澈番外:高处的风
我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今天的雾很大,远方的雪山在云层后露出一线冰冷的白。
风从山谷那头涌来,一下一下刮过我脸上的疤痕──那是程予今和季瑶留给我的印记。
很疼,很丑陋,很屈辱。但已经不重要了。
手机里传来肖惟急促的呼吸声。
她在等我说更多。
可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该做的都做了。该报的仇都报了。该证明的,也证明了。
毒药是高纯度洋地黄毒苷。
我研究了三个月,计算了母亲的体重、心脏负荷、用药史。
母亲有轻度心衰病史,这一点除了我,没人知道。
我给她下的剂量,足以在四分钟内引发致死性心律失常。
医院确认中毒并施用解毒剂,最快需要八分钟。
数学上,她的死亡概率是92。
剩下的8,取决于她的运气、值班医生的反应速度、她当天的身体状态。
但即使她落在那8里,
高剂量洋地黄引发的脑缺氧,也会让她变成植物人,或者造成严重的认知障碍。
她就算活着,也不再是她。
对一个把体面和尊严看得比命重要的女人来说,那比死更残忍。
所以,无论是92还是8──她都已经死了。
不知道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几秒钟,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想起过那个被她扔在徐部长亲戚家、独自熬过无数黑夜的男孩。
有没有想起过那个男孩小时候躲在衣柜里哭,不敢发出声音,怕她嫌吵,只能把眼泪咽进肚里。
有没有想起过那个男孩曾经试着爱她──用稚嫩的方式,笨拙却真心地试着去靠近她。
六岁那年,我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了条丝巾,用彩纸包装得仔仔细细,在她生日时递给了她。
我站在她面前,手心出汗,心跳得像要跳出胸口,期待她哪怕只是摸摸我的头。
她接过去,拆开包装,捏了捏质地,看了一眼标签。然后笑了。
“便宜货。”她说着,随手把丝巾扔在沙发上,“下次别浪费钱。”
那一刻,我站在原地,像被冻住。
那条丝巾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可能扔了,可能送给了保姆,可能在某次打扫时被当成垃圾处理了。
小时候的我,曾有无数不解和愤恨。
为什么她生下我,却不让我叫她一声妈?
为什么在徐部长拒绝认我后,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见不得光的垃圾?
为什么利用我来换取利益,在目标达成后把我扔在徐部长亲戚家受尽白眼和屈辱?
为什么教我这个世界只有利益,却从不肯给我,她的亲生儿子,哪怕一点点例外?哪怕一次拥抱,一句关怀?
我把小时候困扰我的问题的答案,还有把从她那里继承来的一切──这条命,这套扭曲的价值观,这份深入骨髓的恨。
用她最信任的人,亲手还给了她。
这样的结局很完美,不是吗?
我们两清了。
我本可以不告诉任何人。让这出戏永远埋在黑暗里,像我小时候那些躲在衣柜里的哭声一样,无人知晓。
但那太无趣了。
一出好戏,总得有观众。
肖惟身份足够,她和我也很像,她值得坐在第一排,看我拉下帷幕。
李宜勋她本来也可以是观众。
我记起幼时,被扔到徐部长亲戚家后,被两个所谓的表兄弟打伤,她那样温柔地给我的伤口上药,手指轻柔得像怕碰碎我。后来又偷偷给我塞各种零食,不介意我私生子的身份,和我一起玩,一起在森林里追逐,一起分享那些无人知晓的小秘密。
哪怕在撞见我虐杀动物后,她也没有流露出恐惧和厌恶的表情,她没有用道德来审判我,而是接纳了我,教给我自保和生存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