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溶溶上前,碍于有旁人在场,还是老老实实给大长公主行了礼,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看向孟嘉言,柔声道:“嘉言,你去厨房,将我们带来的药拿过去,仔细叮嘱厨司。”
孟嘉言起身行礼:“是。”转身对惠音谷雨道,“烦请二位带路,此事也好叮嘱二位。”
惠音谷雨不敢忤逆,行礼告退了。
大长公主看着孟嘉言的目光满是欣赏之意:“你觉得嘉言如何?”
岳溶溶知她言下之意,老实道:“很好。”
大长公主抿唇而笑:“嘉言是孟家嫡女,身份尊贵,她才配得上嫖姚,而不是你,曾经深陷贱籍,只会是嫖姚的污点。”
她悠然的话语像是一根尖锐的针戳了岳溶溶的肺管子,她呼吸一滞,脸色一白,冷冷盯着大长公主,一字一句道:“那还要多谢大长公主,拜大长公主所赐。”
大长公主盈盈一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有话要跟我说?”她像是不想跟她多费唇舌。
岳溶溶也不想跟她多费唇舌:“我今晚就要离开。”
大长公主笑了一声:“我听说曲烈山逃出来了,我猜想你有求与我,”她掀眼看向岳溶溶,眼底的笑意渐敛,幽冷地盯着她,“你决定好了?离开?”
“是。”岳溶溶斩钉截铁。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么坚定,大长公主生了一股奇怪的恼意,这种恼意是在为她的嫖姚不甘,她的嫖姚对这个女人死心塌地,偏偏这个女人无情无义。她明明是最希望岳溶溶离开嫖姚的人,却还是在此时生了气。
但这只是一时的意气,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很快给出了完全的准备:“今晚有人会在府中接应你,你什么都不必管,只管跟着他,他会安全地送你和曲烈山离开京城。”
岳溶溶不确定问道:“我能信你吗?”
大长公主笑了:“你问的话真是愚蠢,若是嘉言,绝不会这么问,为了救出曲烈山,你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方法吗?即便我要利用此事来害你,你又能如何呢?”
是啊,又能如何呢?岳溶溶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信她,但对于大长公主还要趁机夸赞一下孟嘉言,她还是心里堵了一下。
一切似乎都做好了准备,她没有去向钟毓告别,一来她在宫中,难以见面,二来,若是临走前见了钟毓,或许会将她牵扯进来,无端惹祸,是以她写了一封告别信,将兰因絮果,来龙去脉都写清楚了,去了锦绣楼,交给了明姑姑,请她转交给钟毓。
明姑姑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会在京城久留。”
明姑姑早已看破了世事,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留念,即便当初是她救了岳溶溶,帮了岳溶溶,如今得知她要离开,也仍旧是淡淡的神色。
岳溶溶没有再去见其他任何人,包括即墨先生和薛玉白,她不想给他们惹麻烦,也不想让更多人看出端倪,节外生枝。
她回了侯府,等着沈忌琛回来,她尽量像平常一样,只是今日月亮出来时,沈忌琛还未回府,她忽然有些惶惶不安,让惠音去刑部看了好几次,回来都说侯爷还在忙。
岳溶溶等不及了,她怕临走前都见不了沈忌琛一面,就想着去刑部找他,可走到门口,又怕这么一走,错过了大长公主安排的来人,一时心悬在了半空中,进退维谷。
适时间,她听到了下人的请安声,她黯然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漫天星辰照进了她的眼底,就看到沈忌琛走进了院子,月光铺洒在他身后,清冷矜持。
他看到了她,停下了脚步,轩然伫立,遥遥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岳溶溶压下心底的心酸,飞奔过去,却在他跟前停住了,直到他张开手,岳溶溶鼻尖一酸,走过去,抱住了他,他身姿高大,她的头只到他的胸口,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她眼眶一热。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她像从前那般撒娇。
他抱着她,低头问她:“有些事耽搁了,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岳溶溶笑意僵了僵,摇了摇头:“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沈忌琛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后,岳溶溶软声问道:“我还没用膳呢,你用了吗?”
他牵住她的手,往花厅走去。
两人坐在桌边,气氛有些凝滞,岳溶溶俏皮道:“都是你回来的晚了,菜都凉了。”
沈忌琛看向她,问她:“你当真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岳溶溶容色一滞:“什么?”她故作天真,“没什么话啊。”
沈忌琛深不见底的眼眸凝注着她:“知道我今晚为何晚归吗?”
“为何?”
他淡淡道:“曲烈山失踪了。”
岳溶溶蓦地碰到了手边的酒杯,心慌意乱了一瞬,才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对,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会失踪了?他不是一直被关在牢里吗?”
沈忌琛压抑到了极点,他道:“他可能会来找你,若是你见到他,告诉我,溶溶,他终究救过你,我不会为难他。”他道,“我会为他寻一处好去处,保他余生无忧。”
岳溶溶几乎动容,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可最终还是垂眸扯了下嘴角,抬眼两眼弯弯:“嗯,若是他来找我,我就告诉你。”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为了顺着沈忌琛的话说。
沈忌琛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如坠冰窖,他看着岳溶溶递过来的酒杯,笑了一声,掩去眼底的嘲弄,接过酒杯,他看着岳溶溶,轻声道:“溶溶,我们成亲吧。”
岳溶溶愣住了。
沈忌琛深深凝视着她,说:“我会请皇上为我们赐婚,溶溶,你是我唯一的妻。”
像是赌徒倾尽所有,满盘皆输的绝望,岳溶溶心如刀绞,像是生怕自己动摇一般,拼命地想曲烈山,想曲烈山的处境,想曲烈山这么多年受的罪,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朝沈忌琛举杯,娇笑盈盈:“那我们干一杯好不好?”
沈忌琛摸到腰间的手顿住了,那而贴放着他最珍贵的东西,他终究移开了手,看着岳溶溶,面无表情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辛辣的酒如刀割过他的喉骨,割过他的五脏六腑,痛得无以复加。
岳溶溶看着沈忌琛的睡颜,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汩汩地流了下来,她连忙擦去,她和沈忌琛终究是有缘无分的,他说他要娶她为唯一的妻,她很开心,可是她知道大长公主不会接纳她,她也不能弃曲烈山于不顾,还有佩兰姐姐大长公主说的对,沈忌琛的妻子能是任何贵女,但不能是一个曾为贱籍的女人,即便她如何清白。
她看着沈忌琛,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印,闭上眼,决绝地起身,头也不曾回。
在她关门的那一刹那,沈忌琛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冰冷,他起身,拂过眼角的一滴眼泪,暼眼间冷毅已极。文松不知怎的出现在了房中,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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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果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来人送她和曲烈山汇合,又将两人顺利地送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