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透,清晨的薄雾像轻纱般温柔地笼罩着劫后重生的豫州大地。
空气里残留着湿润泥土与新生植物混合的清新气息。
临时营地内,几辆军用吉普的引擎被刻意压制,只出低沉的呜咽声。
他们准备悄然踏上返回青龙山的归途,不惊动任何人。
然而车头刚转上那条通往外界的主路,驾驶员却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巨大的惯性让车内所有人下意识前倾,随即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道路两旁黑压压地站满了沉默的人群,从眼前一直无声地延伸到晨雾的尽头。
宛如两条由温热血肉自筑成的无声长城。
没有喧哗,没有口号,更没有激动的推搡和拥挤。
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他们所能想到的最淳朴庄重的方式目送救世主。
他们中的许多人彻夜未眠,从几十里外的村庄徒步赶来。
只为在这清晨亲眼再看一眼那位传说中的林博士。
人群眼中再看不到前些时日的仇恨、绝望与疯狂,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后最纯粹的感激。
以及对亲眼所见之神迹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在那深沉的敬畏下还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为他们曾经的怀疑和不信任在心中默默忏悔。
当林飒乘坐的指挥车缓缓驶过时,人群像收到无声的指令般整齐划一。
如同被风吹过的无垠麦浪,他们齐刷刷地深深鞠躬。
这个简单的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足以撼动人心的磅礴力量。
这整齐划一的沉默带来的视觉冲击与心灵震撼,远比任何山呼海啸般的赞美都更加猛烈和真挚。
它代表着最彻底的臣服与认可,是一种自灵魂深处最崇高的敬仰。
让车内那些见惯生死、意志如钢的战士们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位头花白、脸上布满沟壑般皱纹的大娘突然不顾身边年轻战士的轻声劝阻。
她踉踉跄跄地冲过了脆弱的警戒线,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干净蓝布包裹的篮子。
目标明确地冲向林飒所在的车辆,眼神执拗而又恳切。
沈霆锋的反应极快,在警卫做出过激反应前迅打开车门。
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如山般挡在车前,却被那位大娘将那篮还冒着热气的煮鸡蛋硬生生塞进了怀里。
大娘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着。
泣不成声地只是翻来覆去重复着几个最简单的词:
“好人……林博士是好人……带着路上吃……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道路旁的田埂上景象更是令人动容。
几位被村民簇拥着的老族长郑重捧着几个崭新雕刻的木质长生牌位。
牌位上用最鲜艳的红漆一笔一划无比庄重地写着神农恩人林飒博士之位。
那字迹或许不甚工整,却充满了最质朴的力量。
牌位前方几支粗糙的香烛正在袅袅燃烧,一缕缕青烟在晨雾中升腾。
在这个现代社会中,这近乎封建迷信的场景此刻却显得无比神圣。
这已经不是迷信,而是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能想到的表达最高敬意与祈福的方式。
朴素得让人心疼。
林飒透过厚厚的防弹车窗静静看着这一切。
她心中那层为抵御外界伤害而凝结的坚冰,像是被这股炙热滚烫的情感洪流缓缓融化了。
她的眼眶控制不住地微微热,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这是她在解析无数复杂基因序列时都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从未想过自己毕生追求的冰冷而理性的科学真理,有一天会以这种近乎原始信仰的方式得到回报。
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这份情感太过沉重,既有被认可的满足,也有一种被推上神坛再也无法轻易脱身的束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