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已经穷的连板凳也没有了,俞安南踩着粗些的柴火,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的站高,她在心里给房子的主家道了歉,便利落的将脑袋套进了绳结中,脚下的柴火甚至不必蹬,没被踩着的瞬间便哗啦的倒在地上。
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俞安南却只觉得一阵轻松,她并没有试着抓住绳结挣扎,只双手下垂,在眩晕中闭着眼睛,瞧着从模糊到清晰,脸上带着怒色的一大家子。
耳中的风声逐渐远去,家里人的身形却越发能够辨认,俞安南能听到有人翻墙,却也懒得睁眼——要色不要命的一群畜生,被吓死了也是活该!
“砰砰砰——”
“安南姐,安南姐,你开门,我有急事找你……”
花晴顶着黑夜和星星使劲拍着门,现在已经是深夜,这个时间点找人其实颇为失礼,但花晴顾不了这么多——爆米花机的数量就那么多,不抓紧时间定下,回头都被别人领走了怎么办。
什么面子能比得上一条活路?!
“哎哟!”
爬墙的男人满心都是女人的身子,被花晴的嗓子一吓,直接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花晴听的不对,登时叫喊着抄了柴刀冲过去,男人吓得魂飞胆战,连滚带爬的消失在黑暗中。
确定男人走了,花晴也没有追上去——她本来就是吓唬的意味居多,这处就不是个太平地儿,谁知道暗处藏了多少人?若是手上没有柴刀壮胆,她甚至连追逐的动作都不会做。
花晴正庆幸着自己听了师父胖婶儿的话,拿了柴刀壮胆,却又突然发现不对:这么大的动静,里面怎么还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安南姐,你在家吗?”
花晴将门敲的山响,旁边的邻居终于不堪其扰的探头:
“莫敲了,俞家都在里面,不开门八成是不想理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花晴更是觉得不对:俞安南这几年的性子的确有些古怪,却绝不是个连门都不开的性子,莫不是……
“婶子,安南姐八成是出事了,您帮我看着东西,我翻墙进去瞧瞧。”
花晴说着,也不等婶子反应,就用自己的背篓当板凳,三两下扒上墙头,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的能干,就看到树上有人在cos晴天娃娃!
第189章
“不好!”
花晴认出树上晃悠的人影,直接从墙上跳了下去,人命关天的当口她也顾不得脚踝钻心的疼,硬是连滚带爬的到了树边,抱着俞安南的双腿使劲往上一蛄蛹,把人脑袋从套子中取下来,然后两个女孩就因为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还算清醒的花晴往地上倒的时候好歹避开了脑袋,可俞安南没这个好运气,头磕的可实诚,要不是院子因为穷没钱铺青石砖,直接就是个血溅当场,但正所谓负负得正——这么有力气又不伤脑子的一磕,刚好让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死尸样的人胸口当场就有了起伏。
“安南姐,安南姐……”
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俞安南手足无措的看着逐渐模糊的亲人身影,怎么都不肯睁开眼睛,但人的意志决定不了物质,俞安南还是没能跟上亲人的脚步,而是在胸口的疼痛中醒来,睁眼就瞧见花晴担心的面孔,还有那高悬于黑夜的惨白月光。
“安南姐,你怎么样,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花晴嘴上叭叭个不停,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俞安南缓慢的呼吸着,等胸口没那么疼了,便伸手摸摸花晴的脑袋,动作很温柔,可惜说的话没一个字是花晴爱听的。
“你不该救我的。”
这话伤人心,却是俞安南的真实想法,她真的好累啊。
花晴听了这话就要炸,正要张嘴刺人,就瞧见俞安南脸上的水珠子一颗颗滚下来,这些液体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俞安南从无声啜泣到嚎啕大哭也就是瞬间的事情。
“我真的没活路了啊……”
俞安南的话中带着数不尽的心酸,她出生在普通人家,却是难得的父母恩爱,哥嫂和睦,连名字也不是随便起的——佛手瓜又叫安南瓜,只要家里种了一颗就不会饿死,爹娘叫她安南,就是希望能沾几分佛手瓜的庇护,以后吃喝不愁。
但乱世的人并不是一颗小小的植物能庇护的住的,俞安南十岁的时候,大哥出去做工被抓壮丁的带走,从此了无音讯,大嫂忧思过重,在权贵的马车横冲直撞的时候没有及时避开,踏到胸口当场就没了气,俞家给她换寿衣的时候才发现大嫂腹部鼓起,竟是一尸两命。
穷人的命在权贵眼中连野草都不如,俞家父母没有也不敢报复,只咬着牙带着儿孙过日子,好容易有了些起色,俞母却没躲过疫情,出诊抓药的钱都不是小数,俞家辛苦攒的积蓄都用完了不说,还欠了外债,但就算这样也没能挽回俞母的命,只让她回光返照的清醒了一段时间。
但就在这段时间,俞母做了一桩大事——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当俞母的尸体被破破烂烂扔出府的时候,那害了俞家大嫂的权贵人家也染了相同的病,一个都没活下来。
俞母的身体被俞家悄悄从乱葬岗找了回来,却不敢光明正大的安葬,只能暂时借了别家的姓名放在义庄,俞父说等他走了,便将俞母悄悄放在他的棺材里一起下葬。
俞父断气的日子很平常,连原因也很简单:拉黄包车的时候一头栽到了沟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万万千的车夫都是这么个下场,甚至不能让人多瞧一眼。
不平常的是,俞父的尸体是被带着孩子回家的俞安南发现的——俞安南到了年纪以后嫁了出去,丈夫对她还算不错,但上山找乱跑的小叔子的时候被毒蛇咬了,抬回来白布就蒙在了脸上。
长辈疼幼子,哪怕俞安南生了孩子也没被他们放在眼中,能让俞安南带着孩子走已经是最大的善心,至于财产……俞安南嫁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身衣服。
俞安南本来是回来跟父亲商量以后怎么过日子的,结果就这么赶鸭子上架成了顶梁柱,小孩的确都懂事的很,但她再怎么肯做事,也喂不饱四张嘴,最难的时候她都想着去卖肉,可这也没人要——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话,说俞家都是被俞安南克死的,甚至连证据都摆了出来:俞安南嫁出去以后,俞父一直都活的好好的,她一回来就给俞父收尸,丈夫也死了,这不是克人是什么!
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众人对她都有许多避讳,可这种情绪并不影响许多男人左右脑互搏,在小头掌管大头的时候试图翻墙夜敲寡妇门,白日要拼命找活做事,晚上得防备着翻墙的男人,平时要无视别人不自觉的排斥,吃食从来都得数着人头……俞安南实在是太累了。
“我知道把孩子们养大就好了,但她们长的实在太慢了……”
俞安南看着冷白的月亮,只觉得疲惫从骨子里透出来,但凡有一丁点儿盼头,她都能熬下去,但真的养不活啊!
“能活下来的。”
花晴打断了俞安南的话,肯定的说道,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耽搁时间,要是真的等睡醒了再过来,那才是黄花菜都凉了。
“安南姐,你听我说……”
花晴将姚晓瑜送爆米花机的事情细细跟俞安南说了,俞安南反复确定花晴没开玩笑后,顿时疯了一般往屋子里跑,花晴跌跌撞撞的跟上去,就看到俞安南在扣孩子的喉咙。
“安南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