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本书市面上也有便宜的,但无非两种款式,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寻人或者自己抄写的,前者也有好几年,报纸发黄不说,边角也不会有多好;后面一种纸可能用的好些,但也就是赌,先不说字瞧着费劲,若是抄书人一个眼花,写了些错字别字,您也瞧不出来。”
孔凤铮年纪小,听到纸张被糟践便皱了眉,魏思洁瞧着女儿沉不住气的模样在心里叹气,面上却也点头。
不管这侍应生是想要多挣钱,还是单纯想要多说几句,他的确讲中了两人心中的隐忧,母女俩不算显山露水,但还真不缺钱,当然要寻着好的买。
“回到大明还没有出版的消息,这个跟杨顺心的故事一样,只能寻着剪报人买。”
剪报人是近几年上海出来的一种职业,将报纸上的消息分门别类的直接剪下装订,或者贴到纸上,然后转手卖出去换些小钱,这生意大半都是被各样小说撑起来的,有些人看到了报纸上的连载文章,想要补完前面的文章,就会花钱从剪报人这边买合集。[1]
文章也分畅销和滞销,一条小鱼的故事就是最顶端的畅销货,便是一时半会儿没人掏钱,隔上三五日也会有人来问,也就是等作品出版以后,关于这篇故事的剪报才会渐渐没有市场。
“但若是您手头宽裕,回到大明和杨顺心的故事可以将剪报和手抄本一起买了,等正式的书出版以后再换新,不过它们都贵得很,一本都要三个银元。”
要不是侍应生在特殊时期跟人以物易物,他根本舍不得花这么大一笔钱。
裁剪拼贴的报纸读着其实并不舒服,但当成手抄版的校对还是可以的,母女两个不缺钱,倒是对侍应生的最后一句话有了好奇心。
“杨顺心的故事贵是因为它有用,回到大明又是因为什么?”
孔凤铮兴致勃勃的问道,上海实在太有意思了,连买书都能搞出这么多的花样,哪里像是孔家,别说思想,连衣服都是几年不带变的!
“小女郎,声音低些,莫谈国事啊……”
侍应生装模作样的压低了嗓子,自从回到大明被针对以后,莫谈国事就成了一个上海广泛流传的梗,众人到茶馆吃点心,瞧见那几个大字,便会嬉笑着问道,“跑堂,你们家的茶馆今日还是莫谈国事吗?”
掌柜要是愿意参加呢,也就装模作样涨红了脸,说些什么“国事……怎么是国事呢,国事也是家事”之类的话,若是不愿意掺和,跑堂就会将这些话说出来,反正最后总会引发茶馆的客人哄堂大笑,让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氛。
初来上海的母女两个不清楚这个梗,但也不妨碍她们配合着入戏,你来我往的过了一通戏瘾,侍应生便将其中的关窍透了出来:
“这回到大明是一本禁书。”
母女俩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可以说的事情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都过去了。”
侍应生看上去不以为意,其实声音也压低了些,大饭店的客人复杂的很,要是反对者听到他对回到大明的赞同,都不用多说什么,一个眼神就有人把他沉到黄浦江去。
“这书有意思的很,是个未来的女子穿越到过去,打天下当女皇的故事,但这个打天下不知道被谁盯上了,说这本书意图谋反。”
魏思洁和孔凤铮再次为全球变暖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既为了敢刊登这样的文章的报纸,也为了都被盯上还能逃脱的一条小鱼。
她们不傻,这种事情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那作者肯定是没什么事的,上海可真好,在她们山东,尤其是孔家那地方,说谋反的当天作者就得被抓出来,至于结局是背后中枪还是羞愧自刎另说,总之是活不下来的。
毕竟那可是孔家,世修降表衍圣公,铁骨铮铮劝人忠!
“然后呢?”
知道结局不意味着不好奇,魏思洁等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问道。
“然后就被人骂小题大做了呗。”
侍应生耸耸肩,那段时间报纸上的争端尤为激烈,甚至辩论赛都转移到了线下,他们可没少吃瓜,连自由搏击赛都看了好几场,至于他们打起来到底是为了一条小鱼,还是为了吵架的时候揭露出来的绿帽之类的事件,侍应生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大人物玩的都可花,打着打着就到了床上的也不是没有。
“当时报纸上吵了蛮久,最后可能是累了,双方各退一步,我不说你的作品制造分裂,你也别干涉我私下封禁。”
别说什么没有成为禁书的事,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之前的书都是完结没多久就放出了出版的消息,便是偶尔有些晚,新书完结之前也会有个结果;也别说什么出版商害怕,致富记那邱小姐邱一刀横插一脚,把日本骂成那个鬼样,也没影响出版的轰轰烈烈。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当然就是真相:当局的确没有明令禁止,但暗地里肯定是把回到大明变成了禁书,不然总有不怕死的出版商。
而人总是对秘密有窥探欲的,若是回到大明光明正大的出版了,他们可能连瞧都不会瞧一眼,但现在这书突然被禁止,许多人就有兴趣了,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连新书都压不过风头。
“最新的改命录收集起来倒是便宜,金纹碗也不算贵,但前面几本……”
侍应生没说下去,母女俩在心里做起计算题,头两本快两元,第三本一元多,回到大明和杨顺心一个版本至少三块……八块还真的不大够。
孔凤铮晃着母亲的衣袖,魏思洁补上十二枚银元,给女儿凑了个整。
“书买到一册完整的便送过来,那两本剪报和手抄都要,再寻人去金钗叙那边,给一个姓孔的女子递个口信,说栀子花到了上海,在大饭店等她。”
栀子花是孔家姐妹的一个暗语,孔凤鸣有一次寄信,跟妹妹说栀子花的香气霸道的很,肆无忌惮的到处乱撒,孔凤铮瞧着有趣,便在信中告诉姐姐自己有了个新名号:栀子居士。
孔凤鸣不想叫妹妹居士,索性便称孔凤铮为栀子花,这个称呼只用于暗地里的信件来往,别人不知关窍,孔凤鸣却一瞧就明白。
“……我们匆忙来到上海,洗漱的物件也没准备,尽快寻两套好的带过来,你跑腿也辛苦,若是有剩下的钱,便自己花用。”
侍应生支棱着耳朵,终于听到了关键词,挨个确定了银元不是夹洋铜钿后,笑的比花儿还灿烂,一叠声应下来,便干劲十足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借着两人的视角说说别人眼中的小鱼,明天母女读新故事,然后就是小鱼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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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剪报人:查资料的时候没找到这个职业,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