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马,进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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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宁伯府,主院。
深夜,房门才被推开,来人发须花白略乱,一身官服都未来得及褪去。
他甫一入内,在桌边撑着脑袋小寐的年长妇人惊震了身子,倏睁开眼,连忙艰撑身站起。
“今日如何了?”承宁伯夫人快步上前,为自家丈夫解下官袍。
承宁伯到底年纪大了,十日来一直入宫候疾,疲惫至极,缓摇着头,边将官服褪下,道:“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十日前,宫中大变,顺安帝病情急转直下,龙体崩危,太子连夜入宫侍疾,但情况已经到了人力无可转圜的地步,朝中重臣老臣均被召至龙榻前,以防皇帝有遗旨交代。
承宁伯夫人闻言,心中虽已早有预料,还是深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到这步了。”
顺安帝病危,那么,太子就要——
“对了,”她眉宇间不安,低声,“冼文已经到了庐州了,今个儿傍晚到的平安信。”
承宁伯身一顿,也罕见沉默,抬眼,与同样面上难掩沉重的妻子对视良久。
不久前,依靠他保举入京的世侄苏冼文被外调离京。
……是太子,亲下的令谕。
他到底是历经两朝的老臣,立即便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微妙气味,而这时,知道消息的妻子竟也脸色十分难看。
在家将房门一关,两厢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对,便对出了个让他们心惊肉跳、骨震胆颤的结果。
那就是,他们次女的妯娌,被抄家的许府的守寡儿媳,怕是和太子殿下——
房中静默良久。
终是承宁伯闭眼,叹道:“离京便离京了,平安,就好。”
总好过,被未来新帝记恨、打压。
“后头一段时日,朝堂都会动荡,明日让衡儿他们都过来,我要交代些事。至于冼文那儿……你代笔,给他回封安抚的信,庐州的刺史金成嘉当年与我是同窗,我再写一封到金府的谒信,让他多照顾着些冼文,你一并着人送去庐州。”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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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夏,六月初三,子时,皇宫丧钟齐撞,足四十五声。
大乾第十六代君,顺安帝,驾崩。
京畿之内,凡皇寺道观,均引柱撞钟,以传国丧之音。
深夜的钟声荡荡沉沉,如同天外来响,寂静山林、幽寂古刹,骤然被荡波打破安宁。
郦兰心从梦中惊醒。
只恍惚了一瞬,便知耳边沉重不断的钟声并非幻觉,然看向外,显然不是晨钟敲响之时。
披了外衣下榻,提灯小心出了屋门,跨出院子。
脚方出门槛,便已见旁路上陆续有比丘尼们匆匆来回。
“师父!出了何事?”扬声急问。
行色匆匆的比丘尼脚步不停,只同样扬声回了一句:“陛下殡天了!”
郦兰心瞳中骤然急缩,呼吸顿止一瞬。
陛下……驾崩了?
那就意味着,
那人,要登基了。
第一百二十章不会治病
帝崩,举国行大丧仪,禁舞乐、宴饮、婚嫁及一切喜娱之事,人户皆白,天下举哀。
大行皇帝棺椁停灵太极殿,后嫔公主、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俱遵仪制于大殿内外跪守服丧,每日三哭,三祭,七日而殡。
天暑赤热,新帝有旨,应循大行皇帝遗意,免礼制所定停灵七月下葬,三月即可入长陵。
登基大典由钦天监择一月内吉日,礼部规办,新帝即位,昭告天下,改元乾昌。
……
近日朝堂可谓风声鹤唳,云沉风抑,百官诸臣大多徊徨提心,生怕行差踏错。
如今的新帝乃宗室亲王承位,却不像前朝往代同样由宗室过继而来的那些个弱主般根基不稳。
一来,新帝本就是领兵救驾得位,名正言顺是其次,要紧的是西北亲军兵强马壮,大将如云,又有先帝托付引指,禁军京兵一拢而握,帝畿天下尽在掌中;
二来,四王之乱时,京中官卿宗室、世府名门俱受了血洗残剐,又或与逆王们有千百丝缕联系,逆乱牵连极广,缺位甚多,只因新帝仁宽不行彻究、不兴株连,朝中游走模棱之众方避过一劫,刀头活鬼幸得留命,自然不敢有半星妄动,得特擢补缺者也暂且兢兢,惶惧失去难得天机,再遭贬谪,至少数年内,朝上难再现结党争斗局面。
是以,当今新帝龙椅稳固,且隐有破淤清天下之雄展大望。
唯一点,新帝年轻气盛,性情阴晴难定,傲桀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