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阳下候了小半时辰,耳边震震隆鸣,未几,终见卫府百骑清道拥着金辂遥行而来。
姜四海一步上前,恭敬跪下,身后婢仆乌泱泱齐随跪地。
“奴才恭迎殿下回府——”
…
将一应回府后安置事宜安排下去,书房院子派了人来传唤。
姜四海不敢耽搁,小跑着便朝书房过去,须臾,领着令旨出来。
姜胡宝候在院子外,甫见到干爹躬着身慢行跨出院门,疾跑上去:“爹?”
姜四海脚步未停,眼睛都未瞥他一下,继续朝前走。
姜胡宝也不恼,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在后头紧慢跟着,果不其然,到了避人处,老太监身倏地一顿,淡淡转回身,将手上东西递给他。
“这差事,你去办吧,你爹我老骨头一把,跑不动了。”姜四海缓道。
姜胡宝忙不迭双手捧接过那令旨,却不敢直接拆开:“爹,这是?”
姜四海:“后日,殿下欲携郦夫人亲临文安侯府,君临臣家,天使先行,你去文安侯府传谕罢,顺道,安排好出府的一应事宜。”
“多做些实事,免得黑天白昼的心不在焉,半点不成器。”
然他话说了几句,姜胡宝心神却定在开头。
睁瞪眼:“殿下要,带郦夫人,前去文安侯府?”
那文安侯府,可是殿下的外祖家,就算没这层关系,那也是臣子府邸。
说破大天,郦夫人现在还没个正经名分,便是宗室之中,都没有她的名姓身份记载。
主子爷此番举动,是——
“殿下这是……想过明路了?”姜胡宝把声音压到最低,小心翼翼。
姜四海满不在乎,甩了甩拂尘,一下抽在他脸上。
“诶哟!爹!”
姜四海冷瞪他一眼:“做好你的事,少问,少说,最要紧的,少动脑子。”
不聪明的脑子动起来除了威胁到装脑子的头壳的安全,没别的用,还不如不动。
姜胡宝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应了声“是”,垂首,眼睛提溜过后,定在手上令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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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午时之后,京城少见下了场雨,下的时候激起处处尘闷,但雨过之后,仰首天外残虹,微凉清风徐来。
文安侯府正门大开,文安侯云正更换官服,携满府恭候乌头门下。
自太子府而来的宦官与宫里的并无太大差别,入了府中,站在正堂中央,下巴微扬着,唇角笑意阴阴,声音尖细轻慢。
宣了太子后日要驾临此地的令谕之后,轻飘飘让他们起来。
云正强抑着心中惊喜,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骑上马冲出京绕城三百圈,再仰天大吼。
终于,终于!
当初在行宫里,彼时还是晋王的太子提了句要到他们侯府里来看看亡母故居,但之后却一直未曾驾临。
后头京城大乱,诸王夺嫡,他们侯府心惊胆跳,直到得知晋王杀入京城,受封东宫,全家又喜又忧。
喜的是,当今太子身上流着他们云家的血,且他们早在行宫之时就表了忠心,后头就没有和别的亲王有所往来。
忧的是,他们曾说,要奉金五千两入晋王府,但却没送成,筹金之时,京城已经乱了起来,这保命求前途的钱财硬是没送出去。
而太子,显然对他们侯府成见颇深,否则不至于监国这些时日,半点提携外祖家的动静都没有,不仅没提携,甚至还贬了一个云家旁支的礼部六品官。
但今日,转机如风平地而起,说来,就来了。
云正只觉得浑身都通畅兴奋了起来,按捺着眼睛不要过亮。
果然,父亲临死前,安排将太妃的故居复原保存起来、以备不测的决定,是对的。
当时的顺安帝年岁还不算太大,却连失两位皇子一位公主,朝野忧叹,老文安侯便料到或许会有传位宗室之王的可能,而远在西北的晋王府,兵强马壮,实在不可小觑。
偏偏,与他们侯府仇怨太深,因而不得不思后路。
老文安侯于官场上政绩平平,但在钻营阴私上,却时有远见。
果真,一语成谶。
“殿下特特吩咐过了,是专来看太妃娘娘故居的,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云大人,不必咱家多说了吧。”姜胡宝看着面前就快抖起来的文安侯,皮笑肉不笑。
“是是,还请公公代臣回禀殿下,殿下亲临,乃我侯府满门之大幸,下官感恩不尽。”云正忙笑应。
…
又来回说了几轮场面话,姜胡宝拒了文安侯塞过来的厚袋,转身回了车马,云家众人恭敬目送太子府徽记的车驾队伍离去。
乌头门下恢复了安静,站在最前头的文安侯面容却愈发红涨。
文安侯夫人自是知晓夫君所思,也是面带喜色,盈步凑近:“老爷,后日,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