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而言,降尊临卑亲近她,为她做了天潢贵胄本不该做的许多事,已是让步,已是温情小意以待。
毕竟像他这般的掌权之人,绝大多数只会将人直接强夺回府,根本不会有半点商量拉扯的余地,即便臣妻又如何,不见多的是帝王甚至强占父亲的妃妾。
她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世道确是如此,可她不想接受,一点都不想。
她发现被欺骗时的惊恐痛苦不是假的,被逼着脱离原本安稳的生活不是假的,他毁了她微不足道的愿望,硬生生把她拖到了这般境地里。
他有过对她好的时候,确实,若没有他,她一定会被许家牵连,他捧着金银富贵到她跟前,他教她骑马,带她做她从没有机会尝试的事情。
就算被她打,他都半分不还手,甚至能把另外半边脸也送上来,即便是许渝,也不可能纵容她到这地步。
可他对她的伤害却也是真实的,他让她自惭自疑,让她对自己感到失望,让她无数次恐惧害怕,遇到他之前,她从没有流过那么多的眼泪。
世间难分纠葛都是如此混搅繁杂么,剪不断,理还乱。
她不是全然的恨他,可她也做不到深深地爱上他。
她不能留下来。
思绪时,眼前眩然一片。
耳边沉叙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下了,宗懔低下头,把靠在肩膀上的人扶着坐直,捧起她脸。
却惊见她脸上神色迷惘恍惚。
眉深拧起:“姊姊?”
他说了这般多,可她就只出了一次声,现在还这般惨白脸色。
这一声像是铜钟震荡,惊回了她的神。
郦兰心清楚,她此刻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可是她面上的皮肉像是僵住,根本不由她控制哭笑。
身体比意识更快些,抬手立时环到男人腰后,紧抱住他,头深深埋进他肩上。
手下躯体明显一僵,轻易能感知到他的怔愣。
下一瞬,他便立刻回抱住她,温声:“姊姊,怎么了?”
但她没有回答,也不说话,只摇着头,埋得更紧。
宗懔自然拿她没法子,只能抚着她的背,缓慢安抚。
眉间松舒了些,只眼中还略有遗憾。
原本,他还想提一提,那十五日之约的事。
但现在看来,还是急不得。
她还没有彻底看清,彻底接受,还需要些时日。
她素来多思多虑,又惯爱纠结,等她自己想几日,他再同她提。
…
从林园里回去后的当晚,郦兰心犯了腹痛。
但未等太医前来,便知道了缘由。
她的癸水来了。
盥室里,看着污后换下的衣裙,郦兰心长长吐吸了一回气。
四肢百骸的气力都恢复了许多。
癸水一来,身上自然不适,本定好的骑马射猎也只能放下。
侍女禀报到宗懔那处后,不久侍人们便开始准备回京的事宜了。
郦兰心坐在桌前,缓慢吞着暖身养气的膳汤,看见了身旁男人望她腹处不大自然的眼神,但并没有做声。
“姊姊,你现在身子比平常虚弱,明日我们就回京。”宗懔沉声道。
“嗯。”
她应声之后,他却默然良久,指尖轻扣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忽地道:“回京之后,我们出府一趟,去个地方。”
郦兰心手中玉勺一顿:“……去哪?”
宗懔:“文安侯府。”
第一百零五章再进一步
听清身旁人轻吐出的四个字,郦兰心手里的汤勺久久顿住,偏首惊愕看他。
“文安侯府?”难以置信地重复一回,眉心已然皱起。
宗懔面色未动半分,不咸不淡颔首。
她眼中迷惑惘然霎时更重,甚至惊疑到有些想发笑。
手里的玉勺跌放回碗中,唇微张又合数回,方才说得出话来:“你……我为什么要去文安侯府?”
语气中全然充斥着震惊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