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夫人送别那伯府女使后没多久,立时戴了帷帽出门,一路去了绣铺,到时,绣铺之中只有掌柜成老三一人,夫人与其在铺子中交谈许久,我们的人扮作客人进去,柜台前无人,外间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夫人似乎和那成老三进了铺子深处谈话。”
肃声:“从绣铺出来之后,夫人不知为何,在城内游荡。等回到了青萝巷,夫人的大丫鬟正巧开门,还叫了夫人一声,但夫人却没有回答,要跨过门槛的时候竟不曾抬脚,直接倒下去,幸好那丫鬟接住了夫人,才没酿成大祸。”
话音落定,宗懔目中微闪几瞬,掀唇:“她从绣铺出来之后,在城里游荡?”
暗卫:“是。”
“游荡时什么模样?”
“夫人……先是疾步快走,而后没了气力,又扶着壁慢走,瞧着身子十分虚弱,临近家门的时候,扶着墙壁都还险些摔了一跤。”
宗懔拧眉:“扶着墙摔了一跤,进家门时,又摔了一跤?”
暗卫点头:“是,夫人像是因着身子不爽,心不在焉。”
亭内沉寂半晌。
“……前几日,她先去保仁堂,又去求仙问卦,再去绣铺,要请出马仙,最后又去承宁伯府,求寻高人。”宗懔缓背过身去,食指指侧慢慢压挲着扳指侧边,重复那夜后的第二日,她的踪迹。
暗卫抬眼:“殿下?”
“可是有何处不对?”
宗懔眉弓处隐覆阴霾,沉沉幽声:“……确实,不对,”
他是知道她的,她最是谨小慎微。
比起胆小,谨慎才是她性情本质的更深层。
纵然她以为再遇厉鬼,惊慌失措,可是,她做的毕竟是难言于人前的色欲之梦,以她以往的心性,真会为了此事如此大张旗鼓地向外求助么?
她在那卦摊聚集之地被骗过钱财,被假道姑愚弄过,如今又去,还问了三个卦摊。
她往日用钱俭省,此番却顶着再被骗的风险,花三份银子,问同一件事,实是反常。
问完了卦,又去绣铺里,让她手底下那个掌柜,找什么出马仙,那成老三虽然是她熟人,可毕竟是外男,她当初请人降鬼都请的女卦姑,会把如此难以启齿的阴私事,向外男吐露苗头吗?
再说她去承宁伯府,既已让成老三寻出马仙,又何必再去伯府求寻高人?岂非重复做功?
那承宁伯府是她大嫂娘家,她本身与伯府的交情并不深厚,而她是最不喜欠人情的,这一点他无比清楚。
且承宁伯府素有名望,若肯帮她,所寻来的高人定然是极有本事,非寻常民间道士可比。
她既打定主意要求访高人,按常理,她应当先去伯府求救,若是伯府不允,方才退而求其次,找民间出马仙,可她偏反其道而行之。
……不对。
一点苗芽初露,旋即抽出根系,终于反应过来。
“去查,仔细查。”他阴沉了脸色,“查那成老三近日都做了些什么,还有承宁伯府,这些日,有没有暗中查探什么事。”
“臣遵命。”
第七十三章白日见鬼
刑室的地面冰寒坚硬,被猛然按跪下来的一瞬,膝骨震痛,心崩胆颤。
蒙眼黑布和堵口的枷一并被撤去,只双手还被反绑在后,跪地不敢丝毫动弹。
“饶……饶命啊!”眼睛尚未睁开,嘴巴已经开始疯狂求饶,须臾视物能力恢复后,瞧清身处何处之时,更是汗泪齐流,
“好汉!不,官爷,官爷饶命啊!我,小的没犯过什么罪啊!小的是良民!”
顾不上其他,一时间只能凭着本能嚎叫拼命解释。
虽然烛火昏暗,却瞧得清楚满壁的百十种刑具、森森而立的吊架、周围冰冷持刀漠然盯着他的武卫。
王福顺简直要魂飞魄散,更觉冤枉无比,他也没招谁惹谁,即便是偶尔城内有些官差来赊账,他都好气接受,从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今日他本像往常一样,在自家茶馆里头守着经营,结果午时出门想买只烧鸡打个牙祭的功夫,光天化日下被麻绳一捆,打晕过去,一睁眼,就到了这种地方来!
他昏过去前还在想,京城什么时候有如此大胆的匪徒,朗朗乾坤,敢在皇城根下直接绑架良民百姓,如今睁眼一瞧,面前这群大汉哪里是什么匪徒,光瞧他们身上衣袍,便可知是官门中人。
更别提那一把把精刀,民间不许私藏甲胄兵器,他现在定然是被抓到哪处衙门刑狱里了!
生怕被用上不远处哪些泛着血气寒光的刑具,惊恐惨叫:“官爷!各位官爷明察啊,小的真的——”
“你就是王福顺,福顺茶馆的东家。”头顶降下一道略寒沉声,直接打断了他。
王福顺努力仰头,见对面宽椅上落坐一人,背着光,半点瞧不清面容。
但四周持刀精卫都站着,唯这人坐着,用屁股想也知道定然是做主之人了。
“是是!”连忙点头,“官爷,您既然知道小的名姓,应当也知道小的真没犯过什么事儿啊!”
暗卫副统领冷视下头颤儿哆嗦的中年人,面无表情:“你没犯事,你手下徒弟呢?”
王福顺哭声一滞,旋即大惊:“我……我手下,徒弟?”
“数日前,你同友人聚宴,提到你茶馆内有一徒弟,叫刘小禄,说他寻摸到了一种见都没见过的好茶,虽然只有一丁点,但还是拿来孝敬你这个师父了,有无此事?”
话音落下时,王福顺已然浑身僵硬,口干舌涩,心中大惧大悔。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今日之祸,必定和那刘小禄有关。
刘小禄是他茶馆里头学徒伙计之一,十五六岁的年纪,做学徒已经有三四年了,本事不多,但嘴甜会来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