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有这样的一面,当初在刑场之上,他不就是这样吗。
阴戾、冷酷,说一不二。
是这数个月以来,她被他温柔热忱对待了太久,她喝他亲手熬的汤,吃他送来的糕点,看他为她劈柴烧火,做各种杂活。
她下意识忘却了,当初自己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屡屡产生的疑问与警戒。
身边的人多少次警告她,她却像是被迷了心窍。
什么姐姐弟弟。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早就不知何时,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
否则,他的反应绝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他捏住了她的肩头,俯下身,面容和她贴近,声音轻,却狠厉:“姊姊,你是不是太无情了。”
郦兰心面色灰白,恐惧之下,只说得出此刻心中真正的话:“你,你其实,根本没有……没有把我当姐姐……”
她的话说完,他冷色却半分波动也无,对她的泣诉毫不在意。
“是,”他冷笑着,“我根本没把你当姐姐。”
“可是姊姊,这都怪你啊,”他的笑像是噙着人血,下一刻就要把她吃掉,“是你引诱的我,是你冲着我笑,是你说的,欢喜我。”
“况且,那日你在床帐里,睁了眼睛看见我,却还伸手抱我,贴着我,难道是我逼的你?你敢说,对我半点心思也没有吗?”恨怨冗沉。
一句接着一句,诛心刺魄,郦兰心快要被这样的阴怖重击到晕厥。
而他所说的最后一问,更是叫她恐惧之余,无地自容。
泪水如帘断珠坠,簌簌而下:“……那,你现在想如何?我说了,我不想再见你。”
甚至试图继续晓之以理:“你有前途,还年轻……我已经嫁过人了,我和你之间是不可能的……”
“那日,只是我意识不清,我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男女之——”
“对我没有男女之情?”生生截断她的话,恨目戾声,手掌从她肩头移上,狠捧住她的面颊,逼着她仰视他。
“那你对谁有男女之情?你的许渝,还是那个苏冼文?”暴戾。
两个名字落下,郦兰心瞳仁缩到最紧,一瞬之间,全身骤失了力气。
难以置信、极度恐慌、脏腑搅成碎肉,血液阵阵发凉。
“你……”唇瓣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你怎么会知道……”
苏冼文。
他为何会知道这个人。
他……监视她?
男人眸色深厉,看着她绝望恐惧,漠然半晌,偏了首,压到她的耳旁,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发问:“你是铁了心,要绝情断义,是么?”
“你再也不想见林敬这个人了,是么?”
郦兰心唇瓣颤动两下,久久不敢回应。
“没关系,你说就是了,”他似乎微笑,“只要你说,你再也不想见到林敬,我会如你的愿的,你知道的,我从来很听你的话。”
“只要你说出来,从今往后,林敬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古怪、阴鸷的话语。
死寂在夜色彻底降临的时候,才打破。
“……是。”她闭了眼,颤抖轻声,“我再也不想见到……林敬。”
“好。”他笑得更深,起身,“你会如愿的。”
掷下轻飘飘一句,眄视她最后一眼,转身疾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良久,郦兰心软了腿脚,跌靠在石壁上。
第六十八章幻梦之终
奔马飞踏青砖的阵响疾速远去,阒寥良久,郦兰心揩去面上泪水,缓蹲下身,把掉了一地的东西慢慢收拾捡起,包括那一地碎裂的信纸。
捡着捡着,鼻尖又泛了丝丝闷酸。
但最终,还是深呼吸两回,忍了回去,抱着东西回家。
梨绵和醒儿等得心焦,再愚钝,也能意识到这些日气氛的不对劲,但看清推门回来的人面上泪痕之时,双双顿住了上前询问的脚步。
郦兰心没说话,只是径直回了寝屋。
阖上门,点起烛火。
掌中捧着的碎片倾倒在桌上,纤指捻起一片,丢入灯盏里。
就这么坐着,一点一点,焚尽残屑。
烛辉恍在眼中,渐渐扭曲,眼睫忽促闪动,方才那人临走前投来的那最后一眼重浮识海。
那一眼,阴鸷,狠戾,凶烈冲天。
全然没有半分释怀、接受、放下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