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他笑起来,深夜烛光下,相如金玉。
不知是因为此刻身上太暖和,烘得人不想说话,还是因为气氛太过幽谧,隔着车壁不时透进来的热闹声音都成了鸟鸣山更静,出言闲聊都嫌坏了心绪。
郦兰心倚在座上软枕中,无声收回和他对视的眼,很快,昏昏欲睡。
而在她真的快要睡过去时,旁边一直不动声色静默的人凑近了身,隔着外披厚绒,轻摇她身。
“姊姊,姊姊?”像是要紧紧贴在她耳畔,“醒醒,我们到了。”
好一会儿,郦兰心才从混沌中醒过神。
完全睁开眼时,她已经被半扶半抱着下了马车,四周阒然一片,意兴朦胧间仰首,瞬时瞠目。
此处竟是宫城南的一座高楼,平素,都是供禁军用的。
郦兰心紧张环视着,却意外发现周围并无人值守。
“来。”身旁人牵着她外披一角,带着她,缓缓登上了高楼。
鼓动着悒悒的心愈发揪紧:“阿敬,你究竟要带我做什么啊?”
虽然知道他不会害她,但是深夜到这样不允平民百姓入内的场所,她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
等到真正站在最顶处,他还拉着她,站在凭栏边缘,若是探身出去,立时能见下头悬高。
郦兰心脸色都白了:“我,我不管你了,我要下去……”
然而他却一步拦住她回身的动作,引着她,手指指向漆黑一片的夜空:“姊姊,你看。”
郦兰心又慌又急,觉得他先前说喝的那碗醒酒汤怕是假货。
偏偏他还拦着不让她走,无奈转眼望着他指的方向,然后,
依旧只有无限寂黑。
深吸一口气,刚要转头斥他,灿耀如星辰陨落的盛大光芒随着一声巨响,不带任何预示,绽放在她瞳中。
下一瞬,瑶光天雨飞落,火树银花织合。
万树千枝凌空烁起,照天成碧,赫赫喧豗声势浩荡,壮彩惊心。
郦兰心不是没有见过烟火,然今日所见,往昔旧忆全然不能比较。
从前是站在地上看,今日是站在高楼上看,从前是看过年时各府从花炮局分得的花炮,今日的焰火却像是穷尽了花炮局数年的心思积攒。
何其壮丽,教她心魂都为之摇晃。
“姊姊,你喜欢吗?”耳边,男人沉而愉悦的声音。
郦兰心怔怔地望着前方,一刻也不舍移开眼,点头。
“殿下令谕,冬至大典燃放烟火,我特地寻人打点,才找到了这么个好位置,”他离得更近,免得声音被烟火声压住,她听不见,
“姊姊,是不是比你从前在许家看过的都好?”蛊惑般。
眼前锦绣烂漫确是她前所未见,郦兰心又点了点头,轻声:“是……比从前,都好。”
等到一轮焰火暂休,终于侧过首去,抬头望身侧一直静静陪着她的人。
心脏彻底被温暖充流:“阿敬,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他不说她也知道,这处高楼,到底要提前花多少心思,疏通多少人脉,才能让他带着她在这个时候上来看一场盛世烟火。
“姊姊,我只怕我对你不够好。”他深深凝望着她,缓声,
“只要你高兴,不再为从前那些让你痛苦难堪的人多思多虑,我做什么情愿。”
郦兰心本已微红了眼眶,听见他这话,立时又笑了出来:“胡想什么呢,我都说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当然不会再多想。”
瞳眸似隼视紧锁她温柔笑靥,沉声:“真的吗?”
她翦水双瞳含情脉脉,柔声答他:“自然,我身边有梨绵、醒儿,如今,还有你,还老想着从前做什么。”
呼吸骤沉片刻,难耐迫切,又问:“姊姊,我先前,做了许多让你不快的事,你会不会……会不会心里,厌了我?”
“怎么会。”她依然包容、柔软,温温似春水,安抚他焦乱,“你对我这么好,我欢喜你都来不及呢,哪家关起门不吵架呀,一家人,就是得相互包容磨合呀。”
耳边所有的动静尽数消湮,唯有那二字清晰。
“……姊姊,真的吗?”他听见自己不安的声音。
“什么真的吗?”
“你……真的不厌我,真的,欢喜我么?”从未有过这样难安的等待,同祈求一样令人期待又害怕结果。
“自然是真的啊。”郦兰心看他怔怔愣愣,近乎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知道他大抵还是在为那日法场的事而心中有郁节。
郑而重之,认认真真地对着他的双眼:“阿敬,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换作谁,遇上你这样的人,都不会讨厌你,都会喜欢你的。”
“我不要旁的人,”他说,“我只问你。”
声音低低的,好像带着似有若无的委屈。
郦兰心笑着抬手拍了他额一下,无奈:“怎么老问车轱辘话,喜欢喜欢,我不讨厌你,是喜欢你的,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