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微微一僵。
郦兰心没瞧出来他面上微妙变化,笑吟吟柔声:“这是给你的新岁礼物。”
对面的人沉默片刻,出声:“姊姊,你……送我长命锁?长命锁是——”
长辈送给晚辈的。
郦兰心点头,温柔解释:“是啊,你先前不是说,你爹娘都不在了吗,你既唤我姊姊,我就想着给你也做一个,姐姐送弟弟,正当好。这锁不拘孩童有的,端是保平安,你身居要职,还是武将,拿着这长命锁,也求个好寓意。”
“梨绵和醒儿我也都找人给她们打过呢。”不忘补充一句。
然她的话音落下,面前的人却迟迟没有大喜之色,反而笑容隐有僵硬:“……姐姐,送弟弟?”
“嗯啊。”郦兰心眨着眼,而后又想起什么,笑容更加明媚,“对了,我还忘了和你说,先前我接的王府大单子结了尾银了呢,可大一笔钱,我就想着给你做件事。”
眸光柔软,关切暖声:“之前我不是同你说你娶妻的事儿吗,如今新的一年都到了,论虚岁,你可又大了一点,也该开始思量了。”
“我这儿呢,虽然没多富贵,不过,也是有一点盈余的,那笔大单子的尾银,一部分我挪了出来,给梨绵和醒儿存了点,也给你存了点,以后,用作你娶妻的聘礼。”
“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和我说,我们铺子有两个常客,是京城里有名的媒婆,这方面的事最是拿手的。”
此刻,她还未曾发觉,随着她的话越说下去,眼前人的手已经紧紧攥起,下颌绷出深痕。
“聘,礼?”沉重,一字,接着一字。
表面的笑意已经到了崩裂的边缘,浑身寒透,灵魂却在疯狂地烧灼。
郦兰心看他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点头,重复:“聘礼啊。”
以为他又像从前那样推拒不肯要,忙劝:“阿敬,这你别推辞,我们是一家人,姊姊给弟弟妹妹存些银钱,没什么的,若是我没这个余力,不会做这事儿,况且,相比你给我的东西,我给你存的这点聘礼算什么呀。”
“虽然目前存的还不多,但是日积月累,总会攒出不少的,”想着未来美好,眼瞳都泛着亮光,笑盈盈,“要是你不肯拿,那到时候,我亲手给我弟媳妇儿……”
宗懔的瞳久久未动。
冬日衣袍下,浑身的肌肉都绷到最紧才维持住脸色不被暴怒侵染。
血液尽数逆流,脑中烈震,死死盯着面前巧笑倩兮,还在自顾自高兴说话,拿着这些话,朝他一刀又一刀捅的妇人。
她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忍住了劈向她颈后的手,忍住把她打晕过去、好叫她不能再继续说下去的冲动。
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
她怎么能,如此无情。
她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对他?!!
炽慢呼吸间,闭了眼。
掌中攥出了血,额颞痛跳,肺腑气乱。
昨夜,前夜,还有往前许多个夜晚,他有多想与她长相厮守,现在,他就有多恨她。
她一丁点,一丁点情意,都不肯给他,哪怕他只想要那么一点点。
他甚至不需她能像对待那许渝一样对待他,只要她能渐渐淡忘前人,他也不是不能忍受。
可是今日,所有的希冀和期盼,全数碎作幻梦的泡影。
魂撕,情裂。
垂首,喉间低低溢出一丝衔着血腥的笑。
第五十八章荒唐可笑
窗外,天色依旧沉黑,炭盆里噼啪轻呲着火花,将遽然陷入无声死寂的堂屋灼暖。
郦兰心的话音已落了许久,坐在对面的人却迟迟不曾有半分回应,唯一声似有若无的笑,轻得像是幻觉。
他手压在额上,瞧不清面容表情。
纵使再迟钝,此刻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缓收了唇角微笑,有些无措:“……阿敬?”
是她说错了什么……
“姊姊。”桌另一侧,男人猛地抬首,唤声打断她思绪。
他还是同往常一样,笑着对她,可郦兰心这一瞬定睛看见他的笑容时,不知为何,周身倏颤了一下。
隔着小小一张木桌,对面人的笑容像是压抑着什么,他的眉心不再舒展,微抿着唇,下颌连接耳部的地方,隐隐绷紧弹动。
“阿,阿敬……?”不知所措,手还轻按在那长命锁的小匣上。
宗懔压下唇舌间腥意,瞳眸死死,锁着她,一字一句:“姊姊,你有心了。”
“不过,姊姊忧心我婚娶,我也忧心姊姊,如今许家满门落罪,往后数十年,姊姊,可会再寻良人?”噙着血,仿佛绷着最后一道线。
郦兰心瞳中微缩,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有些尴尬撇开头:“你,你怎么问这个……”
“我只是想,姊姊日子苦,还为我绸缪,若是姊姊以后终身有靠,我也放心了。”从牙关撕扯而出。
“你……唉。”深叹了口气,郦兰心回首和他对视,认真,“我都和你说过了,我情愿为我丈夫守一辈子,再好的男子,自有有缘女子去婚配,我不稀罕什么依靠,有过你姐夫,已经心满意足了。所以,以后就别再提什么再不再嫁了。”
如此严正,如此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