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宗懔神色骤然全变,片刻后,有些怔怔道:“那……她每日晨起,都要先给先夫上香也是作假?虽然许府可恨,但,她与那许渝,难道也全无情意?”
姜胡宝连忙又说:“殿下!心肠柔善者多是重情重义,许府虽对不住郦娘子,可那许渝却给郦娘子留下了一宅一铺,郦娘子怎会弃先夫如敝履?妇人多是心善,这位郦娘子更是如此,如今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一个是从许府带出来的,另一个是流民孤儿,郦娘子不忍孩童受苦,将她买回家。”
“殿下您想,对待不相识幼童郦娘子尚且慈悯,何况朝夕相处,又有情分的先夫呢?但依奴才看,世间夫妻之道,大多是相互扶持,郦娘子与那许渝之间,还真不一定是男女深情死生不离,那许府里的人也说,郦娘子在许渝死后十分悲伤,但时过境迁,过去也就过去了。”
宗懔脊背挺直,抿唇片刻,才问:“……果真?”
姜胡宝谄笑道:“殿下,奴才哪有胆子以此向您说谎啊?依奴才看,何诚统领先前查得不清,才糊涂让您与郦娘子之间良缘受阻,如今真相大白,郦娘子这等柔善女子,殿下若喜,当是好女配英雄,殿下切不可错过啊。”
宗懔睥睨下首瘦削太监,微挑眉,唇角勾起:“何诚心思粗浅,你师父,也到底老了,你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姜胡宝心中倏然大喜,连忙趁热打铁:
“殿下,话虽如此,可那位娘子既然是重情义之人,又一直受许府压制规训,守寡多年不与外男接触已成习惯,殿下若乍然强取,只怕她也难以接受,且郦娘子能独自支撑绣铺,必定有几分性情,殿下,不如换法迂回行之?”
宗懔眯起眼:“迂回行之?”
姜胡宝恭敬道:“是,只不过,这法子可能要委屈殿下一番,不过,奴才敢保证,效果绝对比强来要好。”
“……说。”
第二十七章院墙之下
乌云散聚半遮月轮,夜深之后,主院重归平静。
院门外,何诚等得焦急,终于见到一道颇有些踌躇的身影从主院大门跨出来。
连忙上前:“怎么样?”
然而姜胡宝却一言不发。
一路拉扯着走到置烛火明亮处,何诚方才惊见他脸上惴惴不安之色。
“你……!这是没成?”立刻急了。
姜胡宝点点头,点完又快速摇了摇头,犹犹豫豫:“我也不知道,成没成。”
“怎么又不知道呢?殿下怎么说?”
“我把谋划说了,殿下……没说话,就挥手让我出来了。”姜胡宝转头和身边的高大汉子大眼瞪小眼。
“什么都没说?”何诚瞪着眼睛,“那,那殿下什么表情?是生气了,还是怎样?”
姜胡宝依旧迷茫:“殿下,没表情。”
“就,和往常一样,冷冰冰的,不笑,也不见怒气。”
话说至此,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顾无言。
只是今夜,主院没有再要安神药酒。
……
宗懔静坐罗汉榻上,斟了一杯浓茶。
他今晚不再像先前一样迫切需要强行催人入眠之物,而是需要清醒。
浅饮半口,敛眸沉思。
姜胡宝的声音还绕在耳边,声音谄媚尖细,内容可笑荒唐。
“殿下,奴才虽是无根之人,却也晓得万般难求心甘情愿,殿下,妇人甘愿与不甘愿,这两者可是大有差别。殿下身份太过贵重,那郦娘子谨小慎微、不恋富贵,骤然得殿下青睐,立时所思绝对不是兴奋难言,而是恐惧害怕,何统领说,郦娘子与殿下初见之时,便慌忙逃离,正印证了这一点。”
“奴才斗胆,若殿下真想与那妇人露水情缘一场,不若换个身份接近她,温柔以待,徐徐图之。那郦娘子生性良善,怜苦惜弱,要想与她相见再日久生情,十分容易,等到那郦娘子对殿下您情根深种,殿下再表明身份,岂不是万千之喜。”
“且奴才提这法子还有一层,这做法虽然有些委屈殿下,可是颇有一番意趣,再者,殿下若是与那娘子接触后发觉不喜,也可轻松脱身,免去诸多麻烦,还不会于名声上有任何损失。”
“……”
宗懔抬手,再饮一杯。
温热茶水滑入,五脏六腑燥意不减反增。
……要他屈尊放下身份,束手束脚小心接近那妇人?
可笑。
他堂堂天家血脉,生而为世子,战功彪炳,天下大业将入掌中。
可这狗奴才,竟然敢叫他以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去讨一个区区守寡妇人的欢心?简直比直接强取还要难堪。
就为了那心甘情愿。
她若是真与那许渝无甚深情,换个丈夫又能如何?不比一直给个死人守寡吃苦得好。
那许渝就是没死,没伤,论战功文武,论身份地位,论年轻力盛,又有哪一样比得上他?
冷冷想着,那姜胡宝奸佞一样的声音又响起——
“殿下,守寡妇人本就艰难,空闺寂寞,茕茕独身,郦娘子受许氏贬低多年,受尽苦楚,才会胆小怕事,自惭不敢与权贵势要有任何纠缠。您喜爱那娘子,何不心疼心疼她,叫她免一场惊惧?殿下怜惜柔弱,不算堕了身份。”
“再者说,殿下天潢贵胄,龙姿凤表,不论气度、相貌,都是世间男子之最,何愁那郦娘子不对您一往情深、难以自拔。”
“届时若殿下依旧喜爱那娘子,便是两情相悦,佳偶天成,若殿下腻烦,留下钱银即可抽身而去,权当玩乐一场,不必担心那娘子对您依依不舍百般纠缠。这娘子能得您青眼一回,已经是她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