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人指使,煽动,太学的那些学子怎么敢闹到开阳门外,就是那个裴胤之!是他给那些太学生提的馊主意!”
“丞相,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必须杀几只鸡给猴看,否则,这次是司马大人,下次怕是要骂到丞相头上了啊!”
这是覃敬第一次在政敌一方听到裴胤之的名字。
垂眸看着竹简上的名录,这些都是闹事的太学生,覃敬随手在里面圈了几个人。
“共为部党,诽讪朝廷,就先拿这几人开刀吧。”
上位者圈画几笔,雒阳城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殴打,暗杀,被冤入狱,阖家遭难。
这些一腔热血太学生命比纸轻,骨头却比谁都硬。
“杀我一个有什么用!”
行刑场上,裴胤之站在人群中,无言望着刽子手刀下大笑的年轻学子。
“有本事,你们就将天下有骨气的南雍人都杀尽!你们杀得尽吗!你们杀得尽吗!”
血溅三尺。
顺着刑台,那些血一路蜿蜒至裴胤之的脚下。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血。
作为裴照野时,他藏舍亡命,运贩私盐,劫掠富商,手底下有数不清的亡魂怨鬼。
但身为裴胤之的他,染上的血却如此滚烫灼人。
他利用了他们。
为了复仇,他在用这些学子的尸骸替自己铺路。
裴胤之从这一年开始彻夜失眠惊厥,不得安寝。
太学生的抗争以鲜血终结,朝堂仍然是覃敬为首的主和派的天下。
唯一的改变是,一个叫裴胤之的年轻人在太学生和清流党中声望渐高。
朝堂上,他成了主战派的喉舌。
那些一力主战却又不敢冒险的老臣,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与覃敬为首的主和派分庭抗礼。
同时,他也承担了最多的刺杀和陷害。
两度被覃敬下狱,又两度被主战派的朝臣伤痕累累地捞出来。
裴胤之知道,他是主战派手里的一把刀。
他也知道,主战派的很多人也并非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而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打仗就会收税,交不出税的百姓倾家荡产,变成流民,最后沦为世家大族的家奴,成为滋养地方豪族的养料。
义士死,奸臣生,朝局如此,谁也不算清白。
那就投身这个熔炉,与他们一起搅吧。
从前凭手中刀兵,杀得十人百人,如今凭口诛笔伐,可杀千人万人。
不过数年时间,他已位列九卿,成了有资格开府任命属官的当朝太仆。
要是顾秉安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他肯定做梦也想不到,他家见了书就头疼的山主,竟然还有位列九卿的一日。
想到这里,裴胤之忍不住弯了弯唇,但笑意很快又渐渐消散。
他在诡谲朝局中越来越如鱼得水。
覃家不得不了停止对他的刺杀,转而采取怀柔策略,试图拉拢。
就连覃珣堂弟的婚宴,覃家都将他列入了宾客名单。
“……有我在中间说和,裴太仆放心,只要你愿意投靠丞相,日后皇长子继位登基,御史大夫之位定是您囊中之物!”
“不知主战派的那几个世家,给裴太仆开了什么条件?今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能给的不过也都是些金银财帛,覃家难道给得比他们少?太仆不如好好考虑一二……”
觥筹交错中,姿态落拓的男子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一边与主和派的几位官员有说有笑,一边又与主战派的人称兄道弟,年轻太仆笑得八面玲珑,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看着他们着急拉拢自己的丑态,裴胤之的目光似醉非醉。
难怪那么多人想做奸臣。
做奸臣可真爽啊。
没有学识也无妨,政务自有属官去处理,他只需明白要如何弄权。
只要是同一党派,无事不赞同,只要是不同党派,无事不反对。
那些顽固而不知变通的忠臣,在他面前不敢多言半个字,哪怕背地里骂他是不亚于覃敬的祸国奸佞,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称一句裴太仆。
如今的他已有与覃敬对抗之力。
可他忽而想,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