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开启,南地也没什么打扮的心思。”林言仍皱着眉,将邸报推到黛玉眼前:“只是北边。。。。。。还需得操些心。”
邸报上记的是荣宁二府的罪事,桩桩件件没有可以‘操作’的余地。几项罪名重如石,细说来却不过是压垮危楼的一棵草稞子,如今的每一句都在意料之内。
“政老爷那边。。。。。。倒还好些。”
这话说得也艰难,所谓的‘好’也不过是比大房好些。这时
候却幸好贾兰年幼,宝玉又惯爱体贴女儿,至少明面上没什么可以网罗的罪责。
只是当年封妃,贾府便归了今上,鼓足气要做皇妃母家,播一份本朝的恩荣。而如今皇妃薨逝,这根基不再稳当的大族便在这新的争斗中首当其冲。
太上皇即便禅位也要把持朝政,他因为今上病弱才强行推他登位,皇上的报复心思在这些年也愈发显露。
若真的只是报复还好,怕就怕皇上恨得发了疯。
眼前的光一闪,林言又想起还未离京时的御书房。彼时皇上就已经是病体强撑,他那番怨毒的话不多掩饰,亦恨林言向太上皇投诚。
“窦先生可有什么表示?”黛玉没对这件事多做什么评价,她垂下眼睛,如折叠方才的帕子一样将邸报折过。那帕子上染的是花汁,是淮越将来的另一条出路。而这此时手下的却是新生的旧闻,是多年的雾霭深重。
她忽又想起杨芷——小姑娘那样坚决要留在淮越——而当年,假如她与他也留在扬州,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样的假设当然不可能发生,可黛玉这样想着,雾气上的贾府却渐渐散了,连旧时的回忆也模糊不清。
强光照射,水雾存不住。
“他自然什么都不会跟我多说,只凭着贵人的意思记述我是否可用罢了。”白花花的地砖在此时更是使人‘不忍细看’,前任州牧对宅子的翻修狠下苦工,这会倒是叫林言得了享受。只是他看着那闪着碎光的方砖,心里却想若是当初把府里能卖的卖一卖,能不能叫朝廷因为‘丢不下’这个脸‘,反而更快把赈灾粮食送过来呢?
他一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摇摇头,转眼对上黛玉关切的神色。
“姐姐莫要担心我伤怀,我早想开了,各为其主罢了。”
秦将军效忠今上,窦先生为太上皇尽心,林言不择其一,为的不过是他自己心中的一颗主心——他这样想着,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黛玉。
“虽说也知道无可奈何——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眼见这边的纱绢得一些出路,又遭了这样的不好,实在心里气得慌。”黛玉有些郁闷,单手托住脸颊。眼望着手里看颜色的帕子,只觉得万般可爱,万般可怜。
“打仗缺钱,没叫他们借机在淮越拔毛,我已经松一口气了。”
“说来是这个道理,可怎么叫人心服。”黛玉皱一皱眉,又冷笑:“不过眼见硝烟已起,那二位也不需这个吧。”
这话说得刺人,可就是属实才生了尖刺。林言笑着点头,真心实意认可这句评语——今上显然已经不计较是不是‘服众’,而太上皇从来不觉得自己‘不服众’。单从这边来说,这一对倒原本应是很谈得来的一对父子。
“许老板那边怎么样了?她除了说商路,另外还说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张老板那边。”
“哪能——”林言眯起眼睛,黑洞洞的瞳孔越发幽邃:“我可求着他们开粮仓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是好笑他们屯粮得意洋洋,还不知是你等着得好处。”
“什么叫我等着,姐姐冤枉我。”林言笑得更开心了,眼见着张老板为首的往泥坑里越陷越深,他还是很愿意‘搭救’一下无辜的粮食的。
“他们若是不参与这样的勾当,怎么会叫我抓住把柄呢?”他是真的知道的地头蛇的厉害——当时查了柳府,富余的粮食很是填充淮越的粮库。更别说这边商户做大,他们囤积米粮,更是没有止境与底线。
——多劳多得。
林言这会的笑也夹上冷色。
这是一场久远的计谋,从他最开始发出以粮代钱的公告时就已经成形。他仔细想过商户的脾气,更知道在他最初的‘强硬’之后,他们不会放过一点拿捏他的时机。
看似草率的用粮,一切‘不美满’都被年轻的皮相无言解答。张老板急着在自家粮仓堆积如山,取笑如今给粮抠门小气,却不知自己已经帮林言完成了将各地粮食搜罗来的任务。
谁说淮越没粮食?府衙的粮仓空了,商户的存量不还充足的么?
他们等着饥荒时抬出高价,轻易篡夺去这半年来辛苦赚得的工钱。而林言也正等着这个时机,等到他们顺着自己心中的贪欲与侥幸犯下大罪,拿今日为过往做出补偿。
甚至在一开始,假如他们收起尾巴,不要干扰林言的计划,这会都还能和和气气的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