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他想多了,小朋友对“拖油瓶”这个词丝毫不在意。这可和他无关,他是小舅舅。
“我查过九龙疗养所,环境可以说是很一般了。三个人一间房,护工根本照顾不过来。按理说,以许明远现在的经济条件,完全可以送姑妈去更好的疗养院,一对一看护的那种。”
“确实不符合常理,一个事业有成的心理医生,让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的姑姑住在条件这么差的地方……”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其实许明远和他姑妈的关系很疏远?”
翻看资料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
“你的意思是,许明远表现出来的‘孝顺’,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功夫?但这不合理吧,他表演给谁看?”
“先去疗养院看看再说,也许老太太能提供些线索呢。”
莫振邦环顾四周,开始分配任务。
盛放小朋友“啪嗒”一下从转椅滑下来,却现晴仔仍坐在原位不动,正悠闲地用吸管戳开一杯冻奶茶。
祝晴翻开笔记本,开始整理上午从杨教授那里获取的信息。
关于许明远近年完成的研究论文,她已经全部打印出来,从影音室回来时,看见盛放小朋友趴在工位上,困倦地揉着眼睛。
最近在幼稚园,盛放养成了每天午睡的好习惯。
此时午后暖阳正好,宝宝吃饱喝足,两只藕节一般的胳膊交叠在一起,肉嘟嘟的脸颊压在上面,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我打电话给萍姨。”祝晴轻声问,“先接你回家?”
盛放打了个小哈欠,指着翁兆麟办公室的方向,尾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去那里。”
翁sir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张舒适的单人沙。
三岁宝宝本来也就只有小小一坨,窝在上面,可以睡得香甜。
只是翁兆麟每次抬起头时,都能看见这小孩。
B组的年轻人是越来越不像话,带孩子来上班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明目张胆地往高级督察的办公室里塞。
这成何体统?
单人沙上熟睡中的小孩翻了个身,差点滚落下来。
翁兆麟起身搬了一张椅子,抵在沙边缘。
“就这一次。”他自言自语,很有威严道,“下不为例啊。”
……
傍晚,百叶窗外已是一片暮色。
豪仔和小孙满身疲惫,从九龙疗养所归来。
豪仔将警车钥匙随手抛在桌上,拿了工位上的水杯,灌下半杯水。
“见到许明远的姑妈了。”
“老年痴呆的症状肯定不是轻度的,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明远是她的亲儿子,一会又说要在学校门口等着爸爸接她放学……从她那里根本就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许明远倒是真的孝顺,听护士说,他每个星期都会去探望姑妈,而且都会带他姑妈最爱吃的元朗老婆饼。特地开车去元朗老字号买啊,一次两次还能说是作秀,每周都这样,坚持了整整三年,有几个人能做到?”
说到这里,豪仔停顿片刻卖关子,拖长声音问道:“你们猜是周几?”
“你都这么说了,肯定是周二。”
“没错,就是周二。许明远每个礼拜二都去看他姑妈,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当然,也许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但假设,他和姑妈的感情其实没表面这么好,会不会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周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愉快的日子?比如姑妈会在周二时惩罚他或者——”
“用他们心理学专家的话来说,这个就叫‘心理创伤的触点’。”
话还没说完,梁奇凯沉着脸推门而入,将一本杂志重重摔在桌上。
“这是什么杂志?听都没听过,哪来的无良媒体又开始编新闻?”
“媒体帮许明远说话,说我们办案太粗暴,有损名医声誉。”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三流狗仔,装模作样搞出来一篇看似中立的报道,为这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声。”
“你们看这里,记者居然还征集许明远那些患者的声。”
“翁sir早就提过,舆论一定会站在医生那一边。”
报道的小标题写着——
《知名心理医生遭警方不当调查》
曾咏珊接过杂志,望向上面的加粗的文字,皱着眉头念出声。
“是许医生救了我,其他医生只会开药,他却教会我如何重建自信。很感谢许医生,让我重新体会到活着的美好。”
“我看了十年心理医生,只有许医生愿意每周多花一个小时倾听我的家庭矛盾。那些抱怨,只有当说出口的一瞬间,才真正被释放。”
“我父亲七十岁以后总念叨自己没用,我们做儿女的最初还当他是无病呻吟。怪他给我们找麻烦,但确实,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直到他遇见了许医生,那次我去接父亲,亲耳听见许医生称呼他为‘陈老师’。我父亲退休前是优秀的物理老师,已经十几年没人这样叫他了。许医生总是这样,对每一位患者都很用心。”
曾咏珊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就连一向好脾气的梁sir,都会沉着脸进办公室。
此时,她也将杂志随手丢回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