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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上津(第5页)

热水、伤药、绷带、替换的衣物,都已备好。医官忙前忙后,士兵们或坐或躺,有人还在低声喘息,有人已经昏昏欲睡。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被火光烘得暖洋洋的,与方才荒野上的冰冷与血腥,仿佛是两个世界。

玄阳子换了一身干净道袍,可眉宇间仍带着一丝疲惫。他在堂中落座,接过常元昊递来的热茶,却没有喝,只是静静握着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

马十三郎与一众兵士已在偏房歇下。乔都尉、裴玄素和冯泰虽然周身酸痛、疲惫欲死,但上津城危机未解,三人仍强撑着沉重的身躯,在中堂坐了下来。

中堂内灯火通明,却气氛凝滞。经过简单清洗包扎、换上干净衣裳的众人聚在一处,脸上犹带疲惫与劫后余生的痕迹。热水与食物稍稍驱散了寒意,但紧绷的心神并未完全放松。

玄阳子立于堂中,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廖怀谦身上,开口所言却如平地惊雷:

“廖都尉,请令人先将乔都尉拿下。”

堂中瞬间一静。

“什么?拿下乔都尉?”廖怀谦愕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向身旁的乔都尉,又看向玄阳子,满脸疑惑不解。

乔都尉更是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倏然褪去,惊惶之色难以掩饰,他猛地站起身,急声道:“道长!此话从何说起?乔某自问一路同行,纵然力有不逮,却也未曾退缩,更无半分对不起诸位兄弟、对不起上津百姓之处!道长为何要拿我?乔某到底做错了何事?!”

众人亦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方才还一同历经生死,转眼间便要内讧?

冯泰也皱紧眉头,看向玄阳子,语气慎重:“道长,究竟生了何事?乔都尉他……”

常元昊也附言道:“是啊,道长。乔杉与我同期入伍,同在杨将军麾下出生入死多年。他的品性我最清楚,断不会做出背弃朝廷之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玄阳子神色不变,目光如电,直视乔都尉慌乱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在铁箍云峰洞窟之内,贫道曾潜伏于暗处,亲耳听得那贼赵半山与回鹘萨满商议,言及他们在官府内的‘合作之人’。其中明确提到——商州凌刺史,亦为其同党。”

“商州凌刺史?!”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钱刺史更是霍然起身,失声道:“道长,此事……此事非同小可!凌刺史乃朝廷命官,一州之守,岂会与那等妖邪贼寇勾结?是否……是否有什么误会?或是贼人故意散布谣言,离间我等?”

玄阳子转向钱刺史,不答反问:“钱刺史,贫道且问你,先前你率人前往铁箍云峰查探遇袭,当时向商州求援,凌刺史是如何回应,又派了多少兵马助你?”

钱刺史被问得一愣,略一回忆,答道:“当时凌刺史言道,事态紧急,而丰阳隶属商州,也是邪气病症爆之地,他责无旁贷。只是州兵主力各有防务,一时难以大量抽调。他说丰阳县距上津最近,可命丰阳县尉即刻点齐守军,驰援本官。故而,当时随本官前往铁箍云峰的,乃是丰阳县守军,约……千人之数。”

裴玄素在一旁听得真切,此刻忍不住插言,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慨:“钱刺史,我等便是从丰阳而来。丰阳城门守备森严,市井虽因邪气之事略有萧条,但绝无重兵受损、城防空虚之象!那所谓‘守军’,恐怕……”

玄阳子接过话头,目光再次钉在脸色越来越白的乔都尉身上,声音陡然转厉:“乔都尉!你身为商州都尉,掌管州内军务协调、兵员调派!你来告诉钱刺史,告诉廖都尉,告诉在场诸位!凌刺史当时,究竟派了丰阳的什么兵,给钱刺史‘助阵’?!”

乔都尉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与玄阳子对视,更不敢看廖怀谦和钱刺史质问的目光,嗫嚅道:“是……是……凌刺史他……卑职……卑职只是奉命……”

“散兵游勇!”玄阳子替他喝破,声音冰冷如铁,“不过是一群临时拼凑、未经战阵、甚至多有老弱病残的乌合之众!名为援军,实为送死!若非如此,钱刺史当时所率队伍,何以那般不堪一击,几乎全军覆没?凌刺史此举,是援手,还是借刀杀人,欲让钱刺史与那千人‘援军’一同葬身妖腹,以便彻底掩盖铁箍云峰下的秘密?!”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钱刺史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乔都尉,又惊又怒,话都说不连贯:“你……你们……竟敢……竟敢如此?!”

廖怀谦此刻已是面沉如水,眼中寒光闪烁。他死死盯着乔都尉,缓缓问道:“乔杉,道长所言,是真是假?凌刺史……当真与贼人勾结?而你,在此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丰阳守军,究竟是何情况?!”

常元昊看向乔都尉,眼中情绪复杂,沉声问道:“乔杉,当年你我同在灵州对抗妖邪,什么样的士兵才能与那般存在抗衡……你难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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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都尉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火烛偶尔的噼啪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面无人色、汗出如浆的乔都尉身上。方才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此刻已被冰冷的猜疑与可能的背叛,割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血口子。

乔都尉脸色青白交加,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稳住那摇摇欲坠的心神。他目光扫过堂中一张张或惊疑、或愤怒、或难以置信的面孔,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激动与委屈:

“玄阳子道长!诸位!乔某自问对大唐、对百姓、对袍泽,从无二心!此番,我奉凌刺史之命,率二十名亲信精锐前来上津相助,探查邪祟,协助钱刺史与道长。从仙关堡到铁箍云峰,凶险万分,我所带二十人……悉数战死,埋骨荒山!唯有我一人侥幸生还……”

他声音哽咽,眼中泛起血丝,“若乔某真与那些妖人同流合污,岂会不惜以身犯险,几乎命丧妖口?又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兄弟,一个个惨死面前?!这等代价,岂是作假?!”

他言辞恳切,神情悲愤,倒让堂中一些人心生犹疑。

玄阳子却缓缓摇头,目光如古井无波,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在仙关堡抵御赤骸妖时,你所率部众被妖群分割围攻,情势危急。然而,乔都尉,你当时在做什么?你抛下自己陷入苦战的部下,结果是,你本部士兵当场战死十三人,近乎全军覆没。而你所救的那队仙关堡士兵,因已有统领指挥撤离,本就伤亡不大。”

乔都尉急辩:“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仙关堡的同袍被屠戮吗?他们都是大唐的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危急时刻,岂能只顾本部?!”

“不对。”一直沉默旁观的冯泰突然开口,他眉头紧锁,回忆着当时混乱的战况,“乔都尉,我记得清楚。你冲过去救援的那一队仙关堡士兵,当时正由一名统领带领,已经快退到峭壁下的安全处了。妖群的主要压力,并不在他们那边。反倒是你本部被冲散的位置,才是当时最危险的缺口。”

冯泰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在了乔都尉看似坚固的辩解上。众人看向乔都尉的目光,疑虑再次加深。

乔都尉呼吸一滞,迎着众人越来越锐利、越来越冰冷的审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周围的亲兵在廖怀谦一个隐晦的眼神示意下,手已悄然按上了刀柄,气氛骤然紧绷。

玄阳子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他盯着乔都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在铁箍云峰,那条通往洞窟的隐蔽小径上,妖物未现,敌踪未明。我等潜伏于暗处,你与我同在。我曾听得你低声自语了一句——‘他们为何还在此处停留?’”

玄阳子顿了顿,让这句话在死寂的堂中回荡,然后缓缓吐出更致命的指控:“乔都尉,你认识他们。你不仅认识赵半山和那些回鹘人,你更清楚他们‘本该’在何处,‘不该’在此地出现。你对他们的行踪,有所预期!”

此言如最后的重锤,彻底击溃了乔都尉勉力维持的镇定外壳。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嘴唇翕动,却再也吐不出任何辩解之词。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预期的崩溃、歇斯底里的否认或求饶并未出现。乔都尉在最初的剧震与慌乱后,眼神反而以一种诡异的度平静下来,甚至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解脱,又似是讥嘲,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灰暗。他闭上了嘴,挺直了脊背,竟然就此沉默下来,不再一言,只是那样站着,仿佛一尊骤然失去灵魂的泥塑。

这反常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否认都更坐实了指控。

“为什么……?”

一个颤抖的、仿佛从胸膛最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响起。常元昊一步步走到乔都尉面前,他的眼睛通红,死死盯着这张曾经并肩作战、把酒言欢、生死相托的脸。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乔都尉胸前的衣襟,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白,声音嘶哑,带着无法置信的痛楚:

“乔杉!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年在军营,你我同锅吃饭,同帐而眠,在烽燧之下立过誓的!你说要荡平边患,要让关内的百姓夜里能睡个安稳觉,要让咱们大唐的旗帜永远插在疆土之上!你说咱们穿上这身皮,拿起这刀,为的就是给身后万千百姓谋一个太平,挣一个活路!”

他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泣血般的质问,眼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啊?!你告诉我啊!那些话,那些热血,那些年一起流过的血汗,都他娘的是假的吗?!你怎么能……你怎么忍心……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站到一起?!你怎么能对着咱们誓要保护的百姓,捅刀子?!你看着我!你回答我!!!”

常元昊的怒吼在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血泪的鞭子,抽在乔都尉沉默的脸上,也抽在每一个曾视他为袍泽兄弟的人心上。那不仅仅是对背叛的愤怒,更是信仰崩塌、情义被践踏后的锥心之痛。乔都尉在他颤抖的双手和通红的泪眼前,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碎裂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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