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田掌门慢悠悠走上前,眼神里满是讥讽,开口便往华清子心窝子里扎:“华清子前辈倒是会说!可说得再好听,也掩不住你那好师侄的荒唐事——玄真子若不是抱着所谓的‘兄弟私情’不放,非要把那狐妖崽子揣在身边养着,怎会落得如今身败名裂、被你们扶摇派亲手锁进禁闭室的下场?”
华清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方才据理力争,可私下里与几位长老商议时,连一向温和的玄微子都点头赞成收押玄真子夫妇,理由是“既触门规,便需正典”。
他心里清楚,自己在门派中虽有声望,却终究人微言轻,面对长老会与玄微子达成的共识,根本无力扭转这已成定局的决定。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抬眼望向通道口,恰好瞥见青鸟孤零零立在那里的身影,眼底不由自主地漫上一层复杂的情绪——有对师侄夫妇遭遇的惋惜,有对规矩束缚的愤懑,更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无奈与不甘,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连呼吸都觉得闷。
田掌门顿了顿,无奈的长叹一声,刻意放缓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他修道数十年,在外头攒下的名声,旁人求都求不来,结果呢?就因为护着个妖物,一朝尽毁!现在全天下玄门谁不知道,扶摇派出了个‘认妖作亲’的败类?说难听点,他这哪是护着孩子,分明是拿着自己的清誉、拿着扶摇派的脸面,去填那点不值钱的私情窟窿!你现在在这喊‘心善’,怎么不问问他,被他连累的扶摇派弟子,往后在外头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多久?”
华清子闻言,方才还挺直的脊背猛地一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田掌门的话像把钝刀,没往玄真子的错处砍,反倒专挑“身败名裂”“连累门派”的痛处割,字字诛心。他再清楚不过,即便玄真子的初衷没错,可“私养妖脉”确是实打实触犯了门规,家有家法、门有门规,这一点,任他再能骂,也没法辩驳。
“身败名裂?”一旁的青鸟(仍以申紫雏的身份)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直视田掌门,厉声质问:“田掌门!我倒要请教,玄真子道人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之事,竟至于‘身败名裂’?他抚养一个孤儿,传授安身立命之本,何错之有?!”
田掌门被这连番质问逼得有些恼怒,脱口而出:“他抚养的是狐妖之子!还授予其法力!这难道还不是大错特错?!此乃违背祖训,玷污门楣之事!像这等妖物理当除之而后快!”
“错?何处错了?”
青鸟刚要开口辩驳,那吊眼小道士已再度抢过话头。他嗓音依旧粗嘎,却像淬了冰般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直戳要害,目光死死锁着田掌门:“田掌门,你方才在人前一口一个‘狐妖之子’,说盛青鸟罪孽深重,要将他除之后快。可方才渊空大师已然言明——无论他母亲原女娘子,还是他自身,从头到尾都查不出半分妖气。如今你仍揪着‘妖’字不放,一口一个‘妖孽’,敢问你这般固执,居心何在?!”
他往前踏了半步,声调陡然拔高,满是逼问之意:“若你真能断定他们母子是妖,便拿出实证来!是亲眼见过其真身,还是见他们伤了人命?空凭一张嘴便定人罪名,这就是玄门的行事规矩?!”
“这……这……”
田掌门被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额角竟渗出细汗。他慌乱间搜肠刮肚,可关于盛青鸟“狐妖之子”的说法,全是从江湖流言里听来的——那些传言零零散散,源头似乎是从长安城飘出来的,既没见过妖物作祟的证据,也没半句能站住脚的实据。先前仗着人多势众还敢高声指责,此刻被当众逼问要“实证”,才惊觉自己竟连一句像样的辩解都找不出来,只能僵在原地,任由窘迫漫上脸颊。
吊眼小道士见状,出一声充满鄙夷的冷哼,随即转向全场,运足中气,高声喝道,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你们拿不出实证,是因为根本没有!非但没有,我还要告诉诸位一个事实——”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惊疑的脸:“最早察觉异域魔族动向,最早向师门示警,言明魔族危害,促使扶摇派最终出紫密函,召集天下玄门共商对策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口中那‘罪孽深重’、‘玷污门楣’的——盛青鸟!”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什么?!”
“是盛青鸟最先现的?”
“这……这怎么可能?!”
广场之上,刚刚平复一些的议论声再次轰然炸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无数道目光充满了震惊、怀疑、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吊眼小道士,以及他身旁那五位“道一门”弟子身上。
玄微子听闻那吊眼小道士竟称最早现异域魔族之人是盛青鸟,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华纯子曾言及现魔族的弟子已然罹难,心中顿时明了,化作一声复杂难言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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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心思缜密的上官云立刻抓住了其中的矛盾,越众而出,向华纯子质问道:“华纯子道长,方才你明明言道,现异域魔族的弟子已被害身亡。怎地转眼之间,这功却又变成了已被你派除名的盛青鸟?还请道长明示,以解我等困惑。”
华纯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措手不及,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仓皇与结巴:“这……这……虽、虽然……盛、盛青鸟也确实……是现的弟子之一。但、但我派既已查明其狐妖出身,并已将其从门中除名,他、他自然便不再算是我扶摇派弟子!他所行之事,自然也……也不能全然记在我派头上!”
说到最后,他仿佛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语气竟重新变得笃定起来,试图以此搪塞过去。
然而,他话音刚落,那吊眼小道士尖锐的质问便再次响起,声音中充满了讥讽:“好一个‘不再算扶摇派弟子’!好一个‘不能全然记在头上’!如此说来,仅仅因为盛青鸟的出身,他所立下的所有功劳,他所做的一切,便都可以被轻易抹杀、全盘否定了吗?!”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心上:“试问,若非盛青鸟最早察觉魔族动向并竭力示警,今日这天下玄门共聚一堂、商讨抗魔大计的盛会,还能在此地举行吗?!尔等还能站在这里,高谈阔论什么盟主、什么费用吗?!”
这番质问,引得人群中议论声再起。
“这话……倒也在理。若非有人及时现,我等恐怕还蒙在鼓里。”
“功是功,过是过,出身是无法改变……”
“可他现魔族,总是事实吧?”
“那依你看,此事该如何论处?难道要因为他有功,就无视他狐妖之子的身份?”
“方才渊空大师不是言明了吗?探不出来其身上有妖气!”
就在众人围绕“妖脉”真伪争论不休、场面愈胶着之际,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斥骂——来高天猛地跳出来,指着青鸟的方向,双目圆睁,厉声道:“功?他玄真子护着个狐妖之子,有何功劳可言!朝廷邸报早就写得明明白白,那盛青鸟勾结妖物,乃是钦定的要犯!依我看,这所谓的异域魔族消息,根本就是盛青鸟故意散布出来的幌子,意图混淆视听、骗取我玄门信任!其背后必然包藏祸心,指不定憋着什么颠覆玄门的坏水!”
这番话掷地有声,满是恶意的揣测瞬间让广场安静了几分。玄微子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弟子——按道理,他身为扶摇派主事人,绝不容许弟子在天下掌门面前如此放肆无状,更不该让其当众污蔑青鸟、激化矛盾。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扶摇派远离中原数十年,虽还挂着“玄门支柱”的名头,实则早已名存实亡,势力远不如从前。
此次玄门大会,本是他筹谋已久的机会——借着现异域魔族的先机,若能争取到盟主之位,牵头领导天下玄门,便能顺势将门派迁往灵州,让扶摇派重新在中原打响名望、恢复往日荣光。可偏偏半道杀出个盛青鸟,“狐妖之子”的传言像一盆冷水,彻底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如今一众掌门本就对扶摇派心存疑虑,矛头隐隐指向门派,来高天虽是冒失,却也歪打正着将火力引向了青鸟个人。
玄微子暗自盘算:来高天是他的弟子,即便话说得过分,日后也能以“弟子年轻识浅、不懂世事”为由化解;眼下让他先与众人辩驳,自己静观其变,既能看看各门派的态度,也能暂避锋芒,等局势不妙时再出面阻止不迟。这般思忖着,他便始终默不作声地立在原地,任由来高天在人前慷慨激昂,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来高天的话音刚落,一直静立在人群后侧、神色淡然的栖霞观瑶光真人,忽然轻轻摇了摇头。她缓步走出人群,声音清冷如玉,却带着一股穿透喧嚣的力量,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各位道友,盛青鸟施主究竟有何图谋,贫道不敢妄断,也无从知晓。”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继续道:“但贫道可以告知诸位,自长江一路行来,盛施主曾两次出手,解救我栖霞观弟子于危难之中。而在龙泉山客栈,更是从原御常寺天地二十四人之列的荆相、王宝印手中,将我等一行人救出。彼时情势凶险,若非盛施主仗义出手,我等恐难全身而退。”
她微微一顿,反问道:“以盛施主这般不顾自身安危、屡次舍身相助的行径,贫道实在看不出,他这般‘所图’,究竟是为了什么。”
瑶光真人话音刚落,彤光府掌门冷澈兮也立刻上前,沉声附和:“瑶光真人所言,句句属实!我彤光府一行人,同样是在龙泉客栈遭逢大难,幸得盛青鸟出手相助,方能脱险,如期抵达此地参与大会。此乃活命之恩,冷某不敢或忘!”
这两位在玄门中极具分量的人物接连声,以亲身经历为证,顿时将来高天那毫无根据的污蔑击得粉碎,也让广场上的舆论风向,再次生了微妙而重要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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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纯子听闻瑶光真人与冷澈兮竟如此维护盛青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带着几分遗憾(或许更多的是质疑)的口吻问道:“瑶光真人,冷掌门,并非贫道不信二位之言。只是……那盛青鸟有何本事,贫道身为师门长辈,难道还不清楚吗?以他的微末道行,如何能斗得过荆相、王宝印这等早已成名的高手?更何况,据贫道所知,荆、王二人手中法器,当年还经由其母……那狐妖之手淬炼过,威力更胜往昔。贫道实在不解,二位为何要如此维护那狐妖之子?”
韩问道也捻须附和,面露疑惑:“华长老所言,不无道理。据贫道所知,那荆相、王宝印二人,修为法力在当年御常寺中已属前列,虽然后来销声匿迹,但实力绝不容小觑。单凭盛青鸟一介后生晚辈,确实……难以想象他能正面与之抗衡。此事,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冷澈兮面对两人的质疑,神色不变,沉稳地解释道:“华长老,韩掌门,若此事由他人转述,在下初闻之下,恐怕也难以尽信。然而,当时情景,并非盛青鸟一人对敌。我彤光府与栖霞观众人,皆在场并肩作战!是我等与盛青鸟联手,共同对抗以荆相、方宝印为的四名强敌,最终才将其击退。”
他目光转向一旁静立的颖王,语气笃定:“而且,当时颖王殿下,以及其麾下多位玄门道友,亦在龙泉客栈之中,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殿下与诸位道友,皆可为我等作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颖王身上。
颖王面对众人探询的视线,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肯定:“瑶光真人与冷掌门所言,确是实情。当日寡人亦在龙泉客栈,亲眼所见,盛青鸟与彤光府、栖霞观诸位义士联手,力战荆相、王宝印等四名强敌,最终将其逼退。此事,寡人可以作证。”
颖王这简短的证词,分量极重!他身为皇室亲王,地位尊崇,其证言几乎无人敢公开质疑。
华纯子与韩问道顿时哑口无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颖王的亲口证实,彻底坐实了盛青鸟拥有对抗荆相、王宝印这等高手的实力(至少是在他人协助下),也让他们之前的质疑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