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瑜收回手,降下一半车窗,在夜色中露出刚毅硬朗的脸,抬眸看来时星目如深渊慑人,冷漠如寒雪,他像看垃圾一样扫过那群人,淡淡吐出一句话:“处理掉。”
保镖:“是。”
自始至终,他和苏琢都没有下车沾上一粒灰尘。
但其中被压着的一个无赖在看到谢识瑜的时候忽然情绪激动,几乎是要冲开保镖对他的压制,对着谢识瑜嘶吼:“……是你!果然是你!四年前就是你坏了我们的好事——”
谢识瑜拧眉,目光一紧:“带走!”
保镖很快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把人拎上了车。
车窗重新升起,司机带着他们驶离巷弄。后面的四辆车中,三辆押着人离开,一辆跟在他们后面护送。
车厢内很安静,但自刚刚那人喊出那一句话后,苏琢的目光就始终在谢识瑜脸上。
谢识瑜有点怕他问,可他却偏偏没问。
“……我说处理掉他们不是要怎么样,是在把人送公安局前让他们吃点苦头……毕竟他们让你也——”谢识瑜本想找个蹩脚的理由缓和一下车里的气氛,可说着说着却发现自己又绕回到这个话题上去了,他重新闭了嘴,揉了揉太阳穴。
苏琢好像没听出来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之后全程都没有再说话,唯有到他家楼下的时候,他抢先一步谢识瑜的告别:“要不要上去坐坐?”
谢识瑜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下了车。
两人换了鞋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
或许是谢识瑜给苏琢的安全感太过充足,今天晚上发生了算得上危险的事他居然都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很在意……
“那人说的四年前……是什么事?”
西瓜霜正黏在好久不见的谢识瑜身上蹭,苏琢打断他们,可说完心里又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好像有什么一直找不到答案的事情就要浮出水面,他感到颤栗而迫切。
手上空空的,他把西瓜霜从谢识瑜怀里抱了起来,顺势在谢识瑜身边坐下,像是有点不安,要挨着人才安心些。
谢识瑜看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搓小猫咪脑袋,一副很信任自己的样子,心里蓦地就软了一下,把一路上想着怎么继续瞒他的借口都抛在脑后了。
苏琢并没有觉得他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一直这样信任自己。
谢识瑜看着他,终于将藏了快四年的秘密宣之于口:“四年前,在海市,我撞见你在街头——”
他只说了这么半句,苏琢就抓住了重点,直起了腰背往他跟前凑:“那次是你救了我!?”
谢识瑜一愣,发现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是震惊,可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喜,他勉强稳住了心神,点头低声:“是我。”
“送我去医院的也是你?我后来找了你很久,你有回去看过我吗……你怎么不联系我?”苏琢还在惊叹命运的巧合,可说着说着就发现了不对,“不对……那个时候你已经大学毕业了,应该知道我就是你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人,为什么。。。。。。”
苏琢看着谢识瑜躲闪的目光,语气忽然有些凝重:“那时候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这是一个好复杂的故事啊,谢识瑜想,他不善于对人剖白自己的内心,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但是看着苏琢那张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孔,他还是说出了心底最坦诚的答案:“……不敢见你。”
“为什么?”
为什么?
谢识瑜也很想问问自己,明明他什么都有,明明他不知被多少人艳羡,可那时候只要一靠近苏琢,他就会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好像靠近了一颗炽热的太阳,远远地望着已经是极限,再近一点点就会被融化。
苏琢看着他,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道:“谢识瑜,如果胆小的话,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只是想告诉谢识瑜不必害怕,至少他们现在已经在奔赴“结果”的路上了,但谢识瑜去却好像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一下子变得有些慌乱。
“……不要没结果。”
谢识瑜的确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那些“不敢”在苏琢的一句“没有结果”前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不敢见你,是因为小时候的你浑身都是希望,你带给我的也是这些,可我并没有用这些东西活得和你一样,怕你认出我之后会反问一句’你怎么成了这样?’。虽然知道你不会,但……你就当我是自卑吧。”谢识瑜苦笑,“总之大学的时候我看到你过的好就很满足了,没有想过要去打扰。”
“毕业后我逐渐有了可以和家里抗衡的资本,那年学校邀请我去给优秀毕业生颁奖,我在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我想如果是以’青年企业家’的身份和你重新见面,也不算太拿不出手,所以我去了。”
谢识瑜看着他,轻轻碰了一下苏琢的耳朵,似乎那里还簪着一朵花。
“我特意和院长说要给你颁奖,还带了一束花。”他轻笑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很美好的事情,“是一束小雏菊,开得很好,和你一样。”
他终于打算主动靠近太阳了。
可苏琢却没来。
那天金融系上台的优秀毕业生很多,但戏院特意把最中间的位置留给了苏琢。
彼时谢识瑜站在舞台的正中间,两侧占满了同他一样上来颁奖的人,除了他,所有人都把奖杯交到对面即将步入社会的毕业生手里,然后再说上一句早就准备好的祝福。
唯有谢识瑜,握着那束雏菊和奖杯,面前空空荡荡。
那句被他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的“前程似锦,毕业快乐,苏琢。”也没能说出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苏琢没来,去问他曾经的老师却只得到支支吾吾的回答说苏琢家里出了事,已经很久没来过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