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琢疲乏至极,不想再和他辩驳,拖着勉强能保持体面的情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谢识瑜,所以你做这些,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吗?”
谢识瑜张了张嘴,想要脱口而出两个字的答案,喉咙却又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像在倔强地阻拦他的否定回答,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只是用眼里化不开的浓墨情绪看着苏琢。
“你连否认都迟疑。”苏琢笑得好悲伤,“谢识瑜,你连自己的心都没看明白,却把我玩得这么苦。”
“苏琢。。。。。。”
“到此为止吧。”苏琢声音里的哽咽微弱得近乎听不见,撑着脸上的骄傲后退了一步,“是我玩不起,我不奉陪了。”
谢识瑜心头一震:“苏琢!”
但苏琢攥着拳头转身离开,两步后又停住,他回头,面无表情地朝着谢识瑜摊开已经泛白的掌心。
谢识瑜以为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却听见苏琢冷淡道——
“十字架,还给我。”
谢识瑜瞳孔骤缩,顷刻间像是被人扯住了心脏,钝痛蔓延至他的眼眶,垂在身侧的手重重一蜷。
苏琢不留余地地重复:“还给我。”
“苏琢,你别生气,给我点时间想想好吗?”谢识瑜知道自己很无耻,可他此刻却清晰的知道自己不想把十字架还给苏琢。
明明前几天口口声声说苏琢可以反悔的是他,结果他却先一步反悔了。
就好像一旦还回去,他就会彻底失去什么重要的宝贝一样。
“给你点时间?”苏琢语气很轻,带着自嘲,“再陪你演一场戏?然后再给你一次把我耍得团团转的机会?”
苏琢的话一刀一刀扎进谢识瑜心里,谢识瑜却没有立场生气,他往前迈了一步:“我没有耍你。”
苏琢却不想再听他狡辩,后退一步,垂下眸:“奶奶给我十字架的时候说,如果遇到一个爱我、让我越来越幸福的人,我才能把十字架摘下来。谢识瑜,你说你没有耍我,那我现在问你,你爱我吗?”
爱。
谢识瑜被这个字刺了一下。
他爱苏琢吗。
那时他十六岁,苏琢像一只灵巧的猫儿一样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直至他如今的二十八岁,谢识瑜心知肚明他没有一刻忘记过苏琢。
这十几年谢识瑜都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看着他,见过他脆弱的样子,看过他的明媚和生动,他们伤心过争吵过,也一起相互取暖过开心过。
谢识瑜情不自禁地保护他,下意识地想要对他好,前二十八年的生活里,他再没遇到过第二个能让他如此挂心的人。
苏琢对他来说无疑是重要的。
或许从他们的初遇起,苏琢就冥冥之中注定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如果苏琢是他的家人,谢识瑜会毫不犹豫地说他爱苏琢。
可苏琢问的明显不是亲人之间的爱。
他问的是许馥雯和谢明晖之间从没有过的那种爱,是苏启靖和祝安之间几十年未曾变过的那种爱。
这种充满着不确定性,既没有血缘链接,也没有永恒的誓言可以保证的爱。
谢识瑜没有过爱,也做不到为了留住十字架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说自己爱他。
爱太沉重了,连谢识瑜自己都没有搞明白,也就没有不明不白就说出口的勇气。
他苍白又无奈,被迫承认自己在面对这个话题时的无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邵景云所说当真迟钝至此。
脑海里像是被蒙住了一层黑纱。
……到底什么是爱?
他给不了苏琢答案。
他微微敛下的眸始终落在苏琢脸上,沉寂到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口。
苏琢不讨厌安静,此刻却忽然开始讨厌谢识瑜的沉默,讨厌谢识瑜的迟钝,讨厌他有迹可循却不承认的感情。
一个连喜欢都没有意识到的人,怎么还会说出爱呢。
苏琢不想听他说了。
“还给我吧,谢总。”
谢识瑜的眼里一瞬间蔓延起复杂的情绪,但苏琢一眼都没有看。前者怔然良久,慢慢挽起右手的袖子,在手腕缠绕了好几圈的十字架安安稳稳地待在他的的脉搏处,谢识瑜单手解下。
苏琢在看到他把十字架系手腕上的时候就别开了眼,紧抿着唇忍耐着什么,像是缺氧一样急促呼吸着,却又倔强而狠心地不去看第二眼。
他不做声地接过,转身离去。
谢识瑜长久地立在原地,被迫奉还了这段时间来所有的一切,麻木空洞如傀儡。
阴沉天气里仅剩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无力垂下的空荡手腕上。
苏琢离开后乌云越压越低,吞噬尽一切光源,也吞噬了曾被光短暂照耀过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