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祝安说要切点水果,问谢识瑜厨房的水果刀放在哪里,谢识瑜正要站起来去找,被苏琢拦下了。
他怕谢识瑜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和长辈相处,别又弄出之前给红包那样不上不下的场面,干脆自己去帮他妈妈找刀。
结果苏启靖背着手站起来叫住了他。
“苏琢,我和你妈东西多,帮着进来收拾收拾吧。”
苏琢小时候就觉得爸妈对他管得挺严,更怕他爸叫他大名。
有一回他翻墙逃学被他爸发现,当天晚上就被臭骂了一顿,苏琢不服气地喊“奶奶说考了第一可以放纵的!”,苏启靖一听真觉得他儿子要不得了了,直接扒了苏琢的裤子赏了一顿竹笋炒肉,边抽还边训“放纵?你爸我今天也放纵抽你一回!”,他奶奶连拦都拦不住。
眼下苏启靖又喊了他大名,想支开他的意思很明显,苏琢下意识看向谢识瑜,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识瑜不明白他的眼神,只是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去吧,刀我找就行。”
苏琢有点着急,说不出原因,但就是觉得他爸妈现在在他和谢识瑜之间一人叫一个的状况不太对劲。
但谢识瑜已经朝厨房去了,他只能跟着他爸回房间。
谢识瑜家足够大,给祝安和苏启靖收拾出来的房间白天阳光很充足,这会儿进去整个屋子里都还是暖洋洋的,苏琢把窗帘拉起来了一点,转身把行李一件一件拿出来,边整理边小心看了他爸两眼,问:“爸,一会儿我是陪您和妈下去散散步,还是你们要先休息了?”
却见苏启靖站在床边皱着眉看他,眼底满是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亏欠。
苏琢手上收拾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嘴角的笑也放了下去。
半晌,他爸终于说话了:“苏琢,你是觉得你爸破产了之后眼瞎心盲,连谢氏集团的继承人都不认识了吗?”
苏琢一顿,虽然在车上他就反应过来苏启靖是认出来谢识瑜了,但现下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啊……我没想瞒您。”苏琢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但又有什么影响呢?除了上下属,我和他也是朋友。”
“朋友?”苏启靖走到他跟前,朦朦胧胧的月光笼罩在他偶有些小叛逆但却从小出色的儿子身上,一句话在嘴边流转很久,终究还是被歉疚压了下去,“你很少相信别人,注重隐私到有人站在身后都会警觉,连我和你妈妈也不敢不打招呼就进你原来的家,礼物都只给你放门卫。。。。。。”
他语重心长叹了口气:“小琢,如果只是朋友,你怎么会愿意和人合租?”
苏琢心底咯噔一声。
他慌乱地把手上的东西揉皱,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丝巾,又手忙脚乱地想要铺平。
苏启靖轻轻拿过他手里的丝巾,摊在床上,用自己宽厚的大掌一点一点抚平褶皱。
“爸……”
“爸妈从前说过让你伤心的话,知道你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更不喜欢在我们面前提这件事。前几天你说要带一个人和我们一起过年,我和你妈妈不敢多问,但紧张得晚上睡不着,有点欣慰,也很开心……”苏启靖看着苏琢渐渐泛红的眼眶,喉咙口哽塞,“苏琢,爸不是在乎他是谁,只是觉得你都把人带给我和你妈妈看了,以为这么多年来你终于愿意迈出这一步了……但你好像还是不愿意信任爸爸妈妈。”
“可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妈妈永远都尊重你的决定。”
苏启靖自从破产之后就很少笑了,失败过的压力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甚至有过一段消沉的时间。
但面对他的儿子,苏启靖并不想把自己这样的状态带给他,于是他不太熟练地扯出一个笑,问出了在心中盘桓几年的话:“小琢,每次你来疗养院话总是很少,爸有时候想问你又不敢,今天借这个契机爸想问问你……怎么样才能给我和你妈妈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苏琢一瞬间眼眶通红。
他自诩坚强,什么都看得很淡,但唯独抵挡不住情亲在他心里翻起的云浪。
他其实从不奢望什么弥补,他只是怕因为自己而让父母出现失望和痛苦的神情,所以在听到苏启靖的这句话的时候,苏琢第一反应的是愧疚,接踵而来的才是迷茫的轻松。
心脏有什么增生了难堪疤痕的地方出现了丝丝裂缝,压抑纠缠了几年的噩梦好像被透过这些缝隙的和风侵蚀,消散成齑粉。
他心脏又变得完整无痕。
苏启靖那双轻轻抚在丝巾上的手似乎摸在了他的头上,像小时候他考了第一时一样。苏琢鼻腔泛着酸,连带着咽喉都疼。
他好像终于等到了什么,又放下了什么。
“爸今天不是要质问你什么,只是想听你说实话,你和谢识瑜是不是——”
“嗯。”
苏琢发出一个音。
秘密让人胆怯,但爱让人勇敢。
在过去三年里被苏琢藏在心底不敢提起的东西,都因为一个叫做“谢识瑜”的人而被赋予勇气。
“爸,如果你和妈真的能接受,”苏琢带着如释重负的泪光,笑得很让人心疼,“其实我也很想告诉你们,我有了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很喜欢。”
苏启靖都快记不清上一次看到苏琢这么大方坦承地承认自己喜欢什么东西是什么时候了,他心里酸得发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琢柔软的发:“爸妈看得出来。”
苏琢低着头,任由他爸揉他的头,声音很轻,像是不好意思:“妈也看出来了?”
“你上次那通电话打来,爸妈就什么都懂了。”苏启靖笑笑,拉着苏琢坐下,问,“他怎么样?”
“谢识瑜?”苏琢抿了下唇,“……他很好。”
苏启靖还没见过自家儿子这副模样,忽得就有点嫌弃谢识瑜了,道:“谢家那点事爸也有所耳闻,不过好在谢识瑜自己也够格抗衡,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回家,爸虽然没什么本事,替你揍人的拳头还是有力气的。”
苏琢听出来他爸在哄他,也笑了:“小时候您教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一码归一码!”
“放心吧。”苏琢垂眸,“没受委屈。”
“不麻烦,平时其实还是苏琢照顾我多一点。”
祝安在把谢识瑜洗好的草莓一颗颗摆盘:“他是心思细腻,所以你们都觉得他很会照顾人,其实把自己都照顾得勉勉强强,也就是为了西瓜霜学了个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