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昀辉沉默地坐在葬礼会场边上的长椅上。
他的手上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褐色发丝的青年带着清浅的笑意从门后探出头来,对着摄像头的方向悄悄笑着。
这是他的弟弟。
是……他的殊韵。
殊韵的下葬时间被拖了一段时间,这里面无法说清有没有他的私心。
这一个月里,他总会想,一旦下葬,殊韵就要孤零零一个人去到那漆黑的土地里。
殊韵会冷,会孤独。在底下遇到事情,也再没有人能保护他、陪着他。
他……不想让殊韵离开。
有人坐到了他身边。
“你比我当时坚强很多。”那人低落道。
黎昀辉知道是谁。他没有抬头,目光仍专注落在照片上,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影。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他说,“丞玉老师去得突然,但殊韵……”
是他眼睁睁看着,一步步走完最后时光的。
或许早在殊韵离去前的那些日子,他就已经在夜里偷偷流干了眼泪。
方纪一时间没有吭声。
他仍记得哥哥离去那些日子,自己是多么痛苦、多么痛不欲生——别说保持冷静,就连正常待人接物的态度都维持不了。
而他的这位好兄弟呢?
阿辉向来一个人住在国内。这段时间殊韵离去,所有后事全由阿辉一人亲手办理,顶多有管家协助。
可这一切事宜,阿辉办得井井有条,就连告知葬礼日期时,都没听谁说过他在通知中有所失态。
要是换作不熟悉阿辉的人,或许真会怀疑他是否在为弟弟的离去而伤心。
但方纪知道——
阿辉这些日子的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这些变化并非从殊韵离去才开始的,而是从殊韵住进医院的时候就已发生。
从前几乎场场宴会不落的阿辉,几乎再没在任何聚会中露过脸;
以往什么事都爱掺一脚、凑凑热闹的阿辉,如今像对一切事物失去兴趣般,什么都不愿理会了;
更别说朋友们私下遗憾抱怨的——阿辉已很久没和他们一起飙车、冲浪、潜水、攀岩、蹦极……
方纪有些看不下眼。
他恍惚间想起,或许这就是阿辉当初看自己在哥哥去世后沉湎与悲痛时的感觉?
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阿辉当初花了大力气想带他走出悲伤,虽说成效有限,但心意却是一点没少。所以这些天方纪想了好久,可算想出一个或许能帮到阿辉的办法。
方纪犹豫了一下,说:“阿辉,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当初我为什么会突然从哥哥去世的绝望中走出来吗?”
这话总算吸引来黎昀辉的目光。
方纪真诚地说:“当时二哥给我推荐了一位通灵大师。这位大师很有本事,真的能让我再次与哥哥对话……如果你愿意试试,我可以试试帮你联系他。”
黎昀辉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重新敛回了目光。
他的指尖恋恋不舍地在相片上轻轻摩挲,平淡的声音中似乎带着无声的轻叹。
“你知道的,阿纪,我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方纪仍试图劝说:“我以前也不信,阿辉。可这位大师和外面那些骗子不一样,他——”
黎昀辉打断他:“阿纪。”
黎昀辉停住动作,抬头转眸,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底下,似有波涛剧烈翻涌。
黎昀辉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殊韵就是殊韵,我不会让任何人假冒他的存在。”
方纪张口就想反驳。
那位大师不是骗子,什么“假冒”……他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哥哥!
可话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终被他强硬地吞了回去。
他有些不开心地撇过脸,语气与神情却努力维持平静,说:“好吧,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改变想法了,再来找我。”
随着葬礼时间的逐渐接近,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葬礼现场。
黎昀辉邀请参加葬礼的人不算少——弟弟生前十分讨人喜欢,朋友自然也多。同学、朋友,加上当年他带着殊韵认识的自己的朋友们,总数十分客观。
除去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母亲也难得从国外飞回来参加葬礼。
她与黎正深离婚之后,行动自由许多,虽说大多时间也是留在国外,可像这种时候,倒不至于像是黎正深一样完全无法回国来。
他与妈妈不是很熟,甚至没有他与之前的黎正深熟。
简单打了个招呼,稍稍告知了几句殊韵的情况,便没了更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