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破庙门槛时,林婉清正用云娘药箱里剩下的金疮药给苏绾绾包扎手腕。药膏触到色血痂,小姑娘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梗着脖子没哼一声,只是死死盯着墙角那几株还魂草。
“先生,这草真能养蛊?”青禾蹲在草堆前,小手捏着片叶子翻来覆去地看,“我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养蛊的人都会把毒虫埋在草底下,等草开花了,蛊就成了。”
林婉清往她手里塞了块干粮,目光落在那几株泛着油光的草叶上:“别碰。这草的根须会顺着血腥味钻,沾在皮肤上就甩不掉了。”她想起云娘药箱里的白色粉末,突然抓起株还魂草,往粉末里一浸——草叶瞬间变得乌黑,边缘还冒出了细小的泡沫。
苏绾绾的眼睛亮了:“这是相生相克的道理!就像黄连能解巴豆的毒!”她突然想起什么,往账册里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每次运女童前,莲花教都会大量收购还魂草,说不定这草就是控制她们的关键。”
破庙外传来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林婉清示意两个孩子躲进阁楼。她抓起软剑藏在门后,透过门缝看见辆马车停在庙门口,赶车的是个面生的老汉,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里面的客人,要搭车进城吗?”老汉的声音嘶哑,像含着块滚烫的石头,“再晚些,城门就关了。”
林婉清的手按在剑柄上,这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她突然想起柴房外那个放箭的黑影,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尾音的颤音却一模一样。
“不必了。”林婉清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去,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沙哑,“我们是走亲戚的,等天亮些再走。”
马车在门口停了片刻,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掰断了箭杆。林婉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软剑的手沁出了汗——对方在试探。
“那老汉的马蹄铁是新换的。”阁楼上传来苏绾绾的低语,声音压得极低,“而且马蹄印是往南去的,根本不是进城的方向。”
林婉清的目光扫过马车车轮,果然在泥地上看见片新鲜的木屑,和书院藏书阁烧毁的房梁材质一模一样。看来对方早就知道她们在破庙,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动手。
马车最终还是走了,车轮声越来越远,却在街角拐了个弯,没真的离开。林婉清松了口气,转身往阁楼走时,现青禾正用木炭在账册的空白页画画,笔尖勾勒出的莲花图案,竟和云娘围裙上的绣纹分毫不差。
“你见过这个?”林婉清指着画稿,指尖微微颤。这图案比箭镞上的“月”字更隐秘,花瓣里藏着的不是字,而是个极小的蛇形纹路——那是青莲阁的护教图腾,除了核心弟子,外人绝不可能知道。
青禾的笔尖顿了顿,小脸上掠过丝慌乱:“是……是我娘绣在我肚兜上的。”她突然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布包,打开来是半块绣着蛇纹莲花的绸缎,“她说等我遇到画得出另一半的人,就把这个交给他。”
林婉清的呼吸猛地一滞。布包上的绸缎和母亲留下的手帕是同一块料子,显然是从完整的绣品上撕下来的。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母亲的遗物,将两块布料拼在一起——正好组成朵完整的莲花,蛇形纹路在花心盘成个“婉”字。
“你娘是谁?”林婉清的声音颤,握着布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白。
青禾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娘说她叫莲心,是个药女。五年前把我送到亲戚家,说去寻我爹,再也没回来……”
莲心?林婉清的脑子“嗡”的一声。这个名字在十五年前的青莲阁,几乎无人不知——那是母亲的贴身侍女,据说在大火里为了保护师父的手稿,被烧得面目全非。
原来青禾是莲心的女儿。难怪她能画出青莲阁的图腾,难怪云娘总对她格外照顾。
“先生,我们得赶紧走。”苏绾绾突然把账册往布包里一塞,银匕在晨光里闪了闪,“那马车肯定是在等援兵,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婉清把两块布料收好,往阁楼外看了眼。街角的马车还在,只是赶车的老汉换成了个灰衣人,正往破庙的方向张望。她突然想起顾寒舟说的“三日后莲花崖”,现在看来,对方根本没打算给她们三天时间。
“从后门走。”林婉清指着神像后面的窄门,那是云娘鞋底地图上标注的密道,“去镇上的回春堂。”
苏绾绾的脚步顿了顿:“去药铺做什么?王掌柜不是和莲花教一伙的吗?”
“他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林婉清往腰间缠了圈布条,压住还在渗血的伤口,“而且他裤脚的还魂草是新鲜的,说明最近见过运草的人。”
密道又暗又窄,仅容一人通过。青禾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半截木炭,遇到岔路就往墙上画个小小的莲花——这是莲心教她的记号,说万一走散了,跟着莲花就能找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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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绾扶着林婉清走在后面,小姑娘的手劲不小,每次遇到陡峭的台阶,都能稳稳地托住她的胳膊。“先生,你说我爹会不会也像青禾娘一样,其实是好人?”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那些账册上的印章,说不定是被逼着盖的。”
林婉清想起账册最下面那封信,“月在深宫,莲生暗涌”八个字力透纸背,绝不是被逼着写的。但她没说破,只是拍了拍苏绾绾的手背:“到了莲花崖,就都清楚了。”
密道的出口藏在镇外的芦苇荡里,拨开半人高的苇草,就能看见回春堂的后墙。药铺的烟囱正冒着烟,混着股浓郁的草药味飘过来,林婉清的鼻尖动了动——除了常见的当归、甘草,还有股极淡的甜腥气,是还魂草特有的味道。
“我去敲门。”苏绾绾把银匕藏在袖管里,正了正衣襟,“就说抓药,看他什么反应。”
林婉清拉住她,往墙角指了指。那里堆着些刚晒好的草药,其中捆还魂草的绳子是新换的,绳结的打法和书院灰衣人腰间的一模一样。看来王掌柜不仅和莲花教勾结,还在帮他们处理还魂草。
药铺的门板刚卸下两块,王掌柜就从里面探出头来。他的眼圈黑,下巴上冒出了青茬,看见苏绾绾时,眼神明显慌了一下,手不自觉地往柜台下面缩。
“小姑娘要买什么?”王掌柜的声音颤,手里的戥子摇摇晃晃,“我这刚开门,好多药还没整理好呢。”
苏绾绾往柜台前凑了凑,故意露出手腕上的伤:“我娘心口疼,要两钱丹参。对了,昨天来抓药的张婶说,你这儿有种特效金疮药?”
王掌柜的脸色白了,抓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没、没有……她记错了……”他的指甲缝里沾着点青绿色的汁液,和还魂草的颜色一模一样,“丹参在那边,你自己拿吧,我去给你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林婉清从后门绕了进来,软剑“唰”地架在他脖子上:“王掌柜,别来无恙?”
王掌柜的腿一软,手里的药秤“哐当”掉在地上,铁盘在青砖上滚出老远。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林婉清腰间的锁链,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先生饶命!我都是被逼的!”
“被逼着往书院的井里投毒?”林婉清的剑尖往下压了压,划破了他脖子上的油皮,“还是被逼着帮莲花教运还魂草?”
“是七护法!”王掌柜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像条被扔在岸上的鱼,“他说我要是不照做,就把我儿子卖到西域去挖盐!我也是没办法啊!”
青禾突然从门后走出来,手里举着株还魂草:“你认识这个吗?五年前往我们田里撒草籽的,是不是你?”
王掌柜的目光落在草叶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婉清用剑鞘抵住了喉咙:“说清楚!山神庙那边藏着什么?”
“山神庙……”王掌柜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明日午时……他们要在那里祭莲台……”他突然抓住林婉清的裤脚,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烧书院是假的!那都是为了把你们逼出来!抓你们去祭莲台才是真的!”
苏绾绾的手猛地按在账册上,指尖划过其中一页:“祭莲台是不是用女童的血?就像账册里记的‘以血养莲,花开见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