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风跟刀子似的,卷着雪沫子往脸上抽。幽冥阁的屋檐都掉了漆,看着破破烂烂的。李长庚的尸体还没凉透呢,那本记着秘密的墨色账本,还有泛黄的舆图,就到了我们手里。这些沾着血的纸片子,就像一道没长好的伤口,横在查真相的路上。七皇子府的暗卫三天前让人全杀了,可那个在背后摆弄一切的人,还躲在皇宫的阴影里,冷冷地瞧着我们像耗子似的到处找线索。
七皇子赵弈,成了我们能撬动这盘烂棋的唯一棋子。这王爷平时就阴得很,这会儿正躲在幽冥阁的地下密室里。那密室是拿前朝废宫改的,一听就瘆得慌。楚汐的手指摸着排水道湿漉漉的石壁,袖中的淬毒匕泛着幽幽的光:“西侧暗渠第三块青石板下面,藏着练影遁术的机关。”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梢的水珠滴下来,在黑暗里晕开一圈圈波纹。
幽冥阁的防备比上个月严多了,外头竹林里三层暗哨,跟蜘蛛网似的。我们没走正门,顺着楚汐记得的“影遁捷径”钻了进去。那就是条只能容一个人过的排水道,一股子腐叶、铁锈和陈年水腥气,吸进肺里冷得跟冰疙瘩似的。沈砚之贴着石壁探路,玄色衣服在黑暗里就像一道影子。林婉清的长剑出鞘三寸,剑穗在风里轻轻晃悠,随时准备动手。
地下大厅的灯“唰”地一下全亮了,七皇子赵弈背对着我们,站在青铜烛台中间。他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火光里看着像活蛇似的扭来扭去。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都没回头:“苏姑娘倒是有股子韧劲儿。”他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病了好久,转过来的时候,眼里一点惊讶都没有,只有种说不出的漠然,“就是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人要为你送命?”
我手按在腰间软剑上,剑鞘被手心的汗浸得滑溜溜的:“我来拿我母亲的信,问清楚虎符在哪,更要个答案——她为什么会死在你幽冥阁的暗箭下?”赵弈听了,冷笑一声,手指敲着旁边的青铜灯柱,声音空落落的:“苏夫人是个聪明人,可惜看错了皇帝。她以为把我的密信交上去,陛下就能醒悟,却不知道那封揭我私通藩王的奏折,早被皇帝扣下,根本没往外。”
“陛下默许了你谋反?”我的声音都哆嗦了。沈砚之突然往前半步,把我挡在身后。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几十个黑衣杀手从地砖缝里冒了出来,手里淬毒的弯刀在灯光下泛着青光。林婉清的长剑“噌”地出鞘,剑光闪过,空气被割得“嘶嘶”响。沈砚之掌风一震,三个杀手的胸骨就碎了——他以前可是禁军统领,招招都带着战场上练出来的狠劲儿。
楚汐的匕在人群里来回穿梭,突然大喊一声:“小心弩箭!”我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就看见沈砚之猛地把我推开。黑色弩箭“噗”地穿透他的肩胛,我听见箭镞上“九幽散”毒液腐蚀皮肉的“滋滋”声。他单膝跪在地上,楚汐冲过去撕开伤口,沾了点血一看,脸色大变:“得赶紧用‘逆血封脉’逼毒!”她从怀里掏出个黑色药瓶,手都在抖。那是幽冥阁特制的解药,瓶身上还刻着她当年入门的编号。
“撑住。”楚汐的银针扎进沈砚之胸前的大穴,血珠顺着针尖往下滴,“你还没说,三年前为啥要伪造通敌密信,害我兄长?”沈砚之吐了口血沫子,居然还在笑:“要是我说,是为了逼你离开幽冥阁这个鬼地方呢?”他们的对话被刀剑碰撞声盖住了。我提着剑冲向赵弈,他已经退到大厅尽头的青铜镜前。那面刻着“皇”字的古镜突然转了过去,露出暗道入口,我脚下的砖石“轰隆”一声塌了——不好,是陷阱!
我往下掉的时候,听见林婉清大喊。落地时,我摔在软榻上,赵弈蜷缩在角落里咳血,嘴角全是黑沫子,一看就是毒了:“这密室是前朝皇族用来关罪人的。”他指着墙上的铜镜,镜边上的龙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你母亲当年查到这儿,就被皇帝用‘干预储位’的罪名,赐了毒酒。”
楚汐和林婉清破墙进来的时候,赵弈已经没气了。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块银质令牌,上面刻着“冥”字,跟李长庚死前攥着的那块一模一样。楚汐摸了摸令牌背面的暗纹,突然浑身一哆嗦:“这是幽冥阁初代阁主的信物李长庚不过是第三代传人。”她盯着铜镜,瞳孔都缩成了针尖大,“这种封印术我只在太子太傅的古书里见过,当年先太子因为‘谋逆’被废,就关在这种机关密室里。”
在密室深处的暗格里,我们找到了能把朝廷搅个天翻地覆的证据:藩王联名的密信上,盖着伪造的虎符印;账本里记着内务府三成的岁银,都流进了幽冥阁;最吓人的是一卷皇陵密道的舆图,上面标着的“藏兵洞”,正好在皇帝寝宫正下方。林婉清展开舆图,手不停地抖:“要是把这些证据交到朝堂上,足够诛九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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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统领张诚冲进来的时候,铠甲上的冰棱还往下滴水。他看见赵弈的尸体,脸一下子黑了,接过密信就快翻看。这个平时出了名刚正不阿的武将,看到虎符拓印的时候,手突然顿了一下。“陛下有旨,押解人犯回宫。”他的声音比外头的风雪还冷,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在审犯人,“苏姑娘知道吗?私藏谋逆证据,可是死罪。”
回皇宫的马车在雪地里颠得人骨头都快散架了。楚汐突然握住我的手:“刚才张统领看到舆图的时候,无名指下意识摸了摸玉带扣——那是太子府特制的暖玉扳指。”我猛地掀开窗帘,雪光里,隐约看见张诚的坐骑挂着东宫样式的铜铃。沈砚之忍着伤,跟我分析:“七皇子想调动边军,就得通过掌管禁军的太子,皇帝默许这事恐怕是想借刀杀人,除掉那些功高震主的藩王。”
御书房里,紫檀香炉飘着龙涎香。皇帝接过证据,手稳得跟石头似的。他一页页翻看密信,看到虎符拓印时,突然笑了:“这造假的手艺,倒有点像二十年前工部侍郎的手法。”我趴在地上磕头:“陛下知道吗?幽冥阁三成的钱,都记在内务府采办的账上。”皇帝捏着密信的手指一下子白,窗外的风雪“呼”地灌进屋里,把案头的蜡烛都吹灭了。
“够了。”皇帝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七皇子已经死了,这事别再查了。”林婉清忍不住站起来想说话,我赶紧用眼神拦住她。退到殿外的时候,我瞥见皇帝袖子里掉出半张信笺——是我母亲当年奏折的残片,朱批“留中”两个字下面,隐隐约约能看见“太子监国,宜稳不宜动”的小字。
雪停了,东宫的琉璃瓦上盖着一层薄冰。我们说要给太子赵珩送密信副本,结果在府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带头的侍卫统领,正是昨晚的禁军统领张诚。他腰间的暖玉扳指在晨光下看着温润,见到我们,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子殿下病了,不方便见客。”
楚汐突然冲上前,手里的银簪直刺张诚的腕脉:“病了?怕是在密室里数幽冥阁送来的军饷吧!”两人打起来的时候,张诚的佩刀砍断了廊下的冰棱,冰块掉进庭院的寒潭里,惊得锦鲤四处乱窜。沈砚之趁机点了张诚的穴道,从他靴筒里搜出一枚刻着“冥”字的玉佩——跟赵弈、李长庚的信物是一个系列,不过多了龙纹镶边。
寒潭的冰面“咔嚓”一声裂开了,太子赵珩穿着单衣站在水里,头乱糟糟的,看着像个疯子:“查,接着查!”他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你们以为皇帝真不知道?当年先太子被废,就是因为查到他私铸钱币!现在我不过是替他干了当年想干的事——用幽冥阁当刀,削平那些不听话的藩王!”
林婉清的剑指着他:“所以是你杀了苏夫人?”赵珩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得特别疯狂:“她要是不把密信交给皇帝,怎么会死?可惜啊,她到死都不知道,那封密信根本没出御书房,皇帝亲手把它给了我!”
禁军把东宫围得水泄不通的时候,皇帝的步辇停在了寒潭边。他看着水里的太子,眼神冷冰冰的,就像在看个死物。“拖下去吧。”他一挥手,张诚解开穴道后,赶紧跪地谢恩,结果被皇帝一脚踹进了寒潭,“你以为朕不知道你跟太子勾结?”
沈砚之把那叠证据递上去,皇帝看都不看:“苏瑶,你母亲当年也查到这儿了。”他从袖子里掏出半枚玉佩,正是母亲失踪的龙凤佩,“她不肯跟朕合谋除掉藩王,朕只好让她‘病逝’。”我摸着玉佩上的裂痕,那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摔的。原来母亲从来没背叛过谁,是皇权的贪婪害死了她。
雪又下起来了,落在皇帝的龙袍上,很快就化成了水。他看着我,眼里第一次有了疲惫:“这盘棋,朕下了二十年。现在太子废了,藩王也削了,你说这天下该交给谁?”我握紧龙凤佩,碎玉的棱角扎进掌心:“交给懂得尊重人命的人。”
回宫的路上,楚汐给我包扎伤口,沈砚之默默递来暖炉。林婉清望着漫天飞雪,突然笑了:“你看这雪多干净,能盖住所有脏东西。”可我知道,等雪化了,泥土里的血只会更刺眼。皇帝把太子关在宗人府,对外说他生病了要静养,那些藩王的密信,最后都一把火烧了。
深夜,我站在宫墙下,把半枚龙凤佩扔进了护城河。玉佩落水的声音很轻,却惊飞了一群夜鹭。楚汐递给我一盏宫灯,灯影在雪地上拉得老长:“接下来去哪儿?”我望着远处的宫殿,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去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皇帝以为自己赢了这盘用人命当棋子的棋,可他不知道,从母亲把密信交给他的那一刻起,另一场较量就开始了。我苏瑶,不过是棋盘上一枚醒了过来的棋子,往后要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走出一条血火交织的路。护城河的水“哗哗”流着,带着碎玉流向远方,就像那些被藏起来的真相,总有一天,会随着春天的潮水,漫过这座困住无数人的城池。谁又在暗处谋划着新的棋局?皇帝真的能高枕无忧吗?而我要走的路,又会遇上什么要命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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