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跨进石门的瞬间,黑暗如退潮的海水般翻涌着向两侧退去。
先涌入鼻腔的是更浓烈的硫磺味,刺得她鼻尖酸。
再抬眼,入目是座巨大的地下熔洞——岩壁泛着赤金,岩浆在沟壑间翻涌如血河,偶尔有气泡炸裂,迸出几点火星,在半空中划出细碎的光痕。
洞中央悬浮着一座火焰构成的平台,赤焰腾起三寸高,却不灼人,倒像被某种力量约束着,安静地托着三样东西:青铜鼎上爬满锈蚀的云纹,残破的帛书边缘焦黑,暗红符印正渗出极淡的血雾。
她的脚步顿在熔洞边缘。
腰间的铜锅铲突然烫,隔着布料烙得皮肤生疼——这是自天膳阁创立以来,老物件第一次主动示警。
"当啷"一声轻响。
苏小棠低头,见自己方才踏足的位置,火焰正从地面窜起,化作细链缠上脚踝。
链身是半透明的赤金,能看见内部翻涌的火灵,触感却像烧红的铁丝,勒得皮肉滋滋作响。
她倒抽冷气,本能地去掰锁链,指腹刚碰到链身便被烫出一串水泡,疼得她险些栽进岩浆里。
"冷静。"她咬着牙重复前一刻的话,额角的汗滴坠入岩浆,"滋"地蒸成白雾。
可锁链越收越紧,她能听见自己踝骨出的轻响,眼前开始黑——这不是普通的束缚,更像某种试炼。
"火者,性烈而可驯;灶者,心定而可控。"
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撞进脑海。
那年她跪在柴房,看着病弱的妇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来得及把这句古诀塞进她手心。
当时她只当是遗言,此刻却像一盏灯,"唰"地照亮混沌的思绪。
苏小棠闭了眼。
岩浆的轰鸣渐远,锁链的灼痛却更清晰了。
她想起侯府厨房的冷灶,想起被嫡姐推下冰窖时冻僵的手指,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咳出血的肺叶——那些疼与痛,此刻都成了秤砣,压得她心沉如石。
再睁眼时,瞳孔里的火焰不再狂乱。
锁链突然松动半寸。
她抓住这空隙,掌心按在滚烫的地面上。
掌纹里还留着前日切鹿筋时的刀痕,此刻被岩浆烤得疼,却让她的感知异常清晰:火灵在锁链里流动的轨迹,像极了老厨头教她控火时画的卦象。
"去!"
她低喝一声,将凝聚的情绪顺着掌心推出去。
火焰平台突然剧烈震荡,赤金锁链"啪"地断裂成星火,散落在地。
苏小棠踉跄着栽进平台中央,额头重重磕在青铜鼎上,却顾不得疼,只盯着脚边那本残破的《灶神录》。
帛书的封皮是褪色的朱红,边角卷着焦痕,却有半枚暗纹清晰可辨——正是天膳阁门楣上的云火纹。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书脊时,书页突然自动翻卷,露出中间一页。
那页纸色与其他不同,泛着旧茶的黄,边缘却新得像是刚被人撕开又粘回去。
苏小棠眯起眼,勉强辨认出几个被焦痕覆盖的字迹——"燃心"二字最是清晰,后面跟着个"羹"的残笔,墨迹里竟渗着极淡的甜香,像极了她前日熬的赤焰果浆。
岩浆突然出轰鸣。
苏小棠抬头,见方才断裂的锁链正重新凝聚,火焰平台的光色也暗了几分。
她慌忙将《灶神录》抱进怀里,青铜鼎却在此时出嗡鸣,暗红符印"嗖"地窜进她心口,烫得她闷哼一声。
"小棠!"
洞外传来陈阿四的暴喝。
苏小棠猛地转头,见熔洞入口处映着天光,陈阿四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腰间的御膳房银牌闪着冷光。
"快把那破书扔了!"陈阿四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这是灶神"
"轰——"
熔洞顶端突然落下碎石。
苏小棠再回头时,火焰平台已彻底消失,只剩《灶神录》在她怀里烫,方才那页"燃心羹"的残字,正随着书页翻动,在她眼底烙下一道红痕。
苏小棠跌坐在平台残烬里,《灶神录》在膝头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她指尖颤地抚过书页,方才那页泛着茶黄的纸突然出细碎的轻响,像被风掀开般"唰"地翻到中间——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火光里浮起,"燃心羹者,非止灭火,乃引灶火"几个字赫然入目,末尾还画着株叶片呈霜白色的小草,旁注"冷霜草,极北寒潭生,性至阴"。
"原来我一直弄错了"她喉间紧。
前日在御膳房试做燃心羹时,陈阿四骂她"火里掺蜜是胡闹",此刻才明白,那碗甜得腻的羹汤本就是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