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不知何时散了,侯府的飞檐在暮色里像只蛰伏的兽,檐角铜铃被风刮得叮当响,声音里裹着细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
"有车辙印。"他压低声音,"新的。"
陈阿四的手按上腰间的菜刀。
这把切了二十年宫膳的刀,此刻在鞘里出嗡鸣。
苏小棠摸出老厨头给的清息丸,三粒分作两份,自己留了最小的那颗:"含着,别出声。"
山风卷着暮色扑过来。
三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三把插向夜幕的刀。
苏小棠走在最前面,腰间暗袋里的符纸灰烬突然烫,烫得她想起地窖里那尊空眼的灶神——原来最烈的火,从来不在泥胎里。
前面的路隐进暮色里。
远处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尾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
山风卷着暮色灌进领口时,苏小棠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驻足的瞬间,陈阿四腰间的菜刀嗡鸣得更急,老厨头的烟杆在掌心转了半圈——三人同时收步,像三株被风压弯的老竹。
"西南角三棵松。"老厨头的旱烟杆轻轻点向左侧,烟丝火星在暗处亮成一点猩红,"脚印重叠七次,新土翻得比别处虚。"他指腹蹭过路边野蓟的刺,"这草叶上的露水被蹭掉了半片,是有人蹲守时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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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四的喉结动了动,粗糙的拇指抹过刀鞘接口:"老子去掀了他们——"
"阿四叔。"苏小棠按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老茧渗进去,"沈婉柔要的是天膳阁的火种,不是我们的命。"她从暗袋里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三粒清息丸,又解下腰间另个布包,"含了这个,鼻息会淡得像没活气。"她捏起布包里的白色粉末,"这是味隐粉,撒在脚边能盖过鞋底泥的腥气。"
陈阿四捏着药丸的手顿了顿:"你啥时候备的这些?"
"前日去御膳房领调料,顺了半袋蚌壳粉。"苏小棠把布包塞给他,指尖扫过他掌心的刀茧,"当年老阁主说,最好的厨子要会藏味——藏自己的味,比藏菜的味更要紧。"
老厨头突然低笑一声,把烟杆往腰间一别:"小棠这脑子,早该把《本味经》里藏鲜篇倒背如流了。"他捏起撮味隐粉撒在脚边,粉末落地时像雪落在热灶上,"走,跟紧我。"
三个人的影子贴地爬行。
苏小棠数着心跳,第七步时听见左侧传来靴底碾碎石子的脆响。
她含着清息丸的舌尖泛起苦凉,余光瞥见陈阿四的后背绷成弓弦——那是他当年在御膳房切龙须面时的架势,刀起刀落分毫不差。
"嘘。"老厨头的袖口扫过她手背。
前面松树下的阴影里,两个带刀护卫正搓着手跺脚,腰间铜铃随着动作轻响。
其中一个抽了抽鼻子:"怪了,我咋闻见股子桂花味?"
"你小子昨儿偷吃御膳房的桂花糕没擦嘴吧?"另一个踹了他一脚,"上头说那小厨娘在祭坛,咱守着这破山径有啥用——"
话音未落,苏小棠已带着两人绕到树后。
陈阿四的刀鞘轻轻磕了下她后腰,是"安全"的暗号。
山风裹着味隐粉的淡香掠过,那两个护卫的鼻子又动了动,终究没再深究。
绕过三道伏兵时,陈阿四的额头已渗出细汗。
他抹了把脸,压低声音:"你这脑子,不去打仗可惜了。"
苏小棠没接话。
她望着天膳阁的飞檐在夜色里逐渐清晰,喉间突然泛起酸涩——上回站在这里,她是被沈婉柔推下石阶的,断了右腿,血浸透了半条裤管。
此刻月光落在青瓦上,像当年老阁主摸着她的头说"小棠的手该握锅铲,不该握药碗"时的温度。
"到了。"老厨头的烟杆敲了敲院角的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