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眼睛一闭一睁,这回是迟柏意查房,来到了癌症晚期的她病床边。
表情格外肃穆,双手交叉问她:
“你知道自己什么癌吗?”
什么癌?
非转基因玉米玻璃鼻咽鳞状细胞癌。
即使是在梦里,陈运都觉得这个混搭的病名在闪闪发光。
它就闪在迟大夫头顶,光华夺目,如同一条招魂幡,要马上将她风光大葬。
“也没几天了,你有什么诉求可以说出来,我尽量替你办到。”
陈运半身不遂地躺床上,听完这话,一下子特别悲伤,就说:
“那我能不能跟你稍微再亲个嘴儿啊,毕竟这个病它不传染的对吧。”
迟大夫摘掉口罩,说:“别想。”
说着“别想”,但人倒是很言不由衷地凑上来,于是陈运也很惊喜地凑上去,道:
“就亲一口,我保证小心的,不让人看见。”
“我真的好想……”
话未完,病房的门被咚咚砸响。
迟大夫马上转头,陈运一看急眼儿了,使劲儿爬起来想搂着人脖子往回转:
“你看我,看我!”
“敲门……”
“你别管!”
“可是门……”
“别管!”
门外流程已经从□□走向强拆,间或还伴随着那么几声包含恶意的呼喊,叫的什么来着?
陈运?
“陈运……”
而眼前迟大夫磨磨唧唧拖泥带水就是不配合。
“陈运!”
陈运气急败坏,眼见那不知道什么妖魔鬼怪嚷嚷着就要破门而入了,简直恨不得踹这个迟大夫两脚:
“叫你不动弹,看,迟柏意要来了吧!”
骂完,迟大夫似笑非笑望过来了,她也呆了。
她呆在床上怔怔地想——哦,迟柏意就是迟大夫……
迟大夫出差去了,还没回来呢。
她猛然睁开眼——
屋子里兵零乓啷一阵乱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地震了?
她勉强抬脖子去看。
灯没晃,床没晃。
世界云里雾里,半明半暗,一道人影慢慢从阳台那一头移动过来,甩着手,正好跟她对上视线——
迟柏意就看见此人面无表情望着自己愣了几秒,然后眼睛一闭,轰地砸了回去。
她心里一抽,紧着往前走。
刚走两三步,陈运又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过来。
迟柏意动作不知不觉就放慢了。
近乡情怯?
不至于。
何况她在半小时前还在想要不要把人摁在床上好好抽上一顿结实的。
但事实是,陈运这么躺着,很平静也很淡定与她对视的每一秒里,都在发射出一种叫前尘旧梦的光波。
并且,这光波是实质的。
一眼又一眼,已经编成了只大网,密密麻麻,千丝万缕。
迟柏意从中看不到任何“你怎么突然出现了”的意外,也看不到什么久别重逢的激动欢喜,更看不到预想中也许会有的心虚,愧疚,包括她本身始终存在的某种……难堪。
就是很坦然。
坦然得让她有种想冲上去抓起她肩膀摇晃,大叫说“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冲动,又让她控制不住地觉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