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起很多次床,特别多次。”
“再要么就是梦见已经起床了,刷牙洗脸,去上课,讲的什么同学在干什么都知道。结果一睁眼还在床上。”
“这感觉太恶心了。”陈运搓了把脸跟她说,“你知道吗,我有一天晚上连续十二次梦见接到医院电话,说她死了死了死了你别来了的时候,然后真接到电话……”
迟柏意看见她笑了一下:
“毛毛大半夜低血糖,学校让把人接走。”
“我去接人,满身啤酒味——她从来不喝酒。”
“我把她宿舍的人打骨折了。”
“那院里……”
“外头的事儿不会在院里说。”陈运打断了她,“没有监护人就是没有。”
说了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好好坏坏无所谓,但没有必要。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毛病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那时候还有手机上网,我就搜这是怎么回事,网上说就是压力太大。”
迟柏意叹了口气,把车停到了路边。
陈运低笑着,嗓子有点哑:
“后头的事儿你也知道,就不说了。”
“试过运动音乐干活儿,没用。白天越累,晚上越精神。后来抽烟喝酒也都试过,也都没用。熏得头疼耳朵疼鼻子疼。后来刷到那种网上的玩意儿……看一眼就湿,痒,跳着疼。”
“一开始不知道还能自己动手,就光看,看完疼够了它自己流出来,能舒服很久,还能睡着,而且什么都不用想。”
“后来不行了。就连动手也不行。干得很,磨破皮了也没用。”
“有时候一天都能躺床上这么过去,第二天更恶心……”
车里闷得喘不过气,迟柏意想打开窗户,摸索了半天,愣是找不到按钮。
最后失手放大了电台音量。
白噪音成了爆鸣音。
耳膜和着心跳一起咚咚咚。
她慌里慌张去关电台——
这个过程中陈运的声音始终没停,低沉如水,一直哗啦啦使劲儿往出淌:
“……你知道那种脑子永远都停不下来的感觉吗?
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什么都在做的时候……它永远都在自己动。最后就连睡觉也是一样。
我那时候高三,本来有两三科已经好不容易追上去,一模二模都稳定了,差不多能考那个学校。”
“然后有一天,上了一晚上自习,到放学,干了些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明明什么内容都记得……”
“很烦,烦得不行的时候又有人找茬,我给人打了,学校让去心理咨询室,去完就建议回家自行复习。”
可家里全是奶奶的影子。
抬头低头,哪里都是。
“我搬了个地方,天天学,天天学了忘,又怕错开学校进度……”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迟柏意已经明白了——
“没考完,就考了第一天,第二天早上理综写到一半,心跳吵得头疼,晕,吐。满脑子都是网上那种东西。”
“监考老师要安排走,我又跟人打起来。”
“在医院也跟人打,医院说是躁狂,精神分裂……”
“我没办法了。”
“我真没办法了。”
“后头再去,问得更多。结果还是躁狂,多了个性上瘾,后面这个还更严重。”
“其实我当时有想过问题可能根本不是在性成瘾什么的上面。”不过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卡马西平起的皮疹能从脖子一路到舌头。
手抖,连个橘子都剥不开。
睡不好变成了睡不着,最后彻底失眠。
开心,轻飘飘的开心。
“我觉得还不如那个睡不好的时候,起码还能吃个小零食,所以就没再吃药。”陈运扒拉了她一下,“然后就是打工,之前那大夫说多做运动啥的。所以就挑比较费劲的活儿干。”
“干也干不长,十个活儿有九个花样百出的神经,多干多疯。大概就这样,没了。”
迟柏意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深呼吸一阵,跟着话茬往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