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功课很杂很乱,她坐在教室里咬着笔杆写英语试卷。
教室里基本没有人了,被老师罚留堂的其他人慢慢都过关离开,最后就剩下她一个。
陈运越来越急,越急越看不懂,笔头被咬碎大半在嘴巴里,笔汁甜得很模糊很诡异。
刚想别过头吐掉,一只手在外头轻轻敲了几下窗户。
她转过头一看:
“小孟姐?”
“怎么还在这儿,今天不是周末要回程奶奶那儿去?”
“老师叫我把这个做完再走。”陈运看着她,有点委屈,“我不会。别人都会了……”
“别人都报补习班了的。而且咱们小学都是在院里,基础不如其他人跟不上很正常。”那只手掏出纸巾给她擦着嘴,末了摊开掌心:
“赶紧吐了。去漱个口,回来我教你。”
“可是小孟姐你就跟得上……”
“快吐。”
塑料碎片混着笔汁口水在她手上,陈运不好意思,想伸手给她擦,被她推去厕所冲嘴巴:
“赶紧的,我今晚还要去店里干活。”
“啊?今晚你不用上自习吗?”
她笑着,在厕所逼仄狭窄的窗口,面容被夕阳西下的光染成一种很模糊很暖和的昏黄:
“不用,以后都不用。还有一个月就该高考了。”
陈运仰着头看她,突然就有点难过,又有些为她高兴:
“哦……那、你高考要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我就先去哪儿。好不好?”
陈运不知道好不好。
视野中的一切颜色都过度饱和,昏黄橙黄橘绿,天边晚霞烧起熊熊烈火。
对面那张脸至始至终没有形状。
那是扭曲的,混沌的模样,如一个虫洞,一只漩涡。
她脚底一空,开始坠落。
无数画面与声音破风而来——
“都是临期的,老板给的,没关系我不饿。快吃,吃完背这一段。”
“听话,我就上个大学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回来了,给你跟毛毛买新手机,不哭了。”
“陈陈!这儿!
没事,就两天。硬座也很好玩啊,可以跟别人一起聊天打牌。不累的。”
“陈陈,你知道……你知道那个书里写的是什么吗?”
“陈陈……”
“恭喜我们陈陈长大了。”
“痛不痛,揉揉肚子就好了。没事,你长得比别人慢嘛,生理期这个每个人第一次年龄都不一样的。”
“陈陈……下雨了,今晚就住小孟姐这儿,好吗?”
“我有一部电影,想跟你一起看……”
雨大了,更大了。
陈运仓皇地推开门,冲进夜色之中。
背后是杂乱的脚步声,迎面撞上了人。
这人握着她的肩膀问她:
“我给你们买了布丁……怎么了?你怎么了?小孟姐?!”
“到底出什么事了?”
“最近怎么没见你带小孟来家里玩儿,闹矛盾了?”
“有什么事儿,跟奶奶讲,有奶奶呢。”
“有奶奶在呢。”
七年前的陈运在深夜中睁不开眼。
“让我看看你。”
七年后的陈运在深夜中合不上眼。
“我在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