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灯。”
晚了。
老旧的开关“啪嗒”落下。
“停电了?”迟柏意放下手,问。
没有回答。
那句话犹如一串突兀的录音,被一台老旧的复读机记录了个别片段,响完之后石沉大海,屋中黑暗依旧。
也正是因为这一刻的黑暗,迟柏意终于听清了在她推开门时那点儿若隐若现的动静究竟是什么——
是陈运的……喘息声。
低低的,哽在喉咙深处,憋在鼻子中间,带着水音。
迟柏意怔在原地。
过堂风一阵一阵打着转从面前身后掠过,寒意从脚底蹿上头顶。
手越来越凉,喘息声更急——
陈运停不下来。
这个机械式的动作已经刻在前些年的生命中,没准还刻在骨子里,成为了一道流水线——
流水线上的她自己是空白残缺的符号,流水线边的迟柏意就站在她眼前不到十步的距离。
看着她加工自己,看着她狼狈,看着她无处可藏。
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今天应该是挺不错的一天。
今天把地又重新拖了好几遍,洗手间的地漏也修好了。
明明今天中午,迟柏意还跟她打过电话。
明明今晚她可以不用再去店里干活,以后也都不用去了,可以一直在家里等到她回来……
她买了好多菜,买了上次的火锅底料,买了水果玉米,买了酒。
她还调了新的香——
酒制柏子合丁香黄酒檀木,加不加附子藿香看迟柏意。
迟柏意说的三天她已经不想再等了。
她等不起了。
她要解释这条短信的,不管迟柏意究竟有没有看见会不会介意。
可她介意。
借着这味香她想是不是可以与迟柏意好好说会儿话,聊聊天,讲讲自己最近烦不胜烦的那个电话,或者……工作……
她明明已经知道了迟柏意想要的是什么。
她明明……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就……
……
“怎么就成这样的呢?”
一声声混合在喘息中的抽噎拽着迟柏意无法抽身而去,就这么死死顿在门口。
在陈运最后一声压抑隐忍的爆发之后,她靠在门上,闭上了眼,脑子里想起的居然是多年前,面对着老妈的质问扔下那本日记时的她自己——
“……行啊,可以!你们可以瞒着我。谁都可以瞒着我!
但我是你母亲,我是你妈!
我也无数次说过你可以去选择你的人生,什么样的都可以。但我是不是也说过年轻的时候至少不能随意就做决定。那么你做这些决定前问过奶奶,可你问过我没有?!”
后面的事情,迟柏意记不清了。
当年发生的很多事,现在都已经记不太清。
她当时自以为选择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机去谈这些事,也以为母亲会理解——就像理解自己的学生,理解钱琼一样理解自己。
可并没有。
出柜不重要,性取向不重要,画的画不重要,诗词比赛也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
所有的打压和反对都只是因为她没有按照所谓计划走。
所有的愤怒和嘲讽都只是因为所谓“这不是我想要同你聊的”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所以就都是错。
只是跪在地上一张一张把那些奖状捡起来的时候,看着站在旁边眼睛红了的奶奶的时候,捂着那个巴掌印的时候,迟柏意还是忍不住小声地说: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明明准备了那么多,努力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