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谨慎得把声音压得很低,奈何田野里开阔,风来去无阻,呼啸灌耳,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什么,干脆攀着胤禩的肩膀,附在他耳畔说。
胤禩被那温热的气息撩拨得心猿意马,只恨自己真听了她的,没带一辆马车出来,以至于,现在想找个私密的地方亲她一下都没有。
只能搓着她的手心聊以慰己,同时挥手让所有侍卫离得更远些,而后才道:“绵绵莫怕,我有对策。”
郭绵等他说,他却一味笑,她啧了一声,催促道:“笑什么笑,什么对策,你说啊。”
胤禩还是笑,笑得合不拢嘴,直到郭绵快不耐烦了,才抿嘴说道:“我第二次穿到你身边时,你说不会帮我爭权夺利,我们成亲时,你说等我完成复仇大计就离开,你还不肯伤害老四。现在么,不仅要帮我争权夺利,还要让老
四无路可走,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哈!”郭绵很誇张地嗤笑了一声,好似唯恐被看穿似的,一言不发,仓皇轉身。
胤禩抬脚跟上去,并没有逼她,而是不着痕迹地切换到之前的话题,一本正经地说:“我等不了五六年那么久,我现在就要激化太子的危机感,让他提前有所动作。只要太子沉不住气,老大自然会把火力转向他。至于老四,他登基后夹走了太多史料,尤其是关于他自己的,留给后人的只有一副不争不抢的面孔,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到皇位的,所以他的路没法走,想要防范他,只能盯着他,压制他么……倒还没这个必要。他现在和朝臣根本无来往,手里只有一个刚见雏形的情报组织粘竿处。”
郭绵担心操之过急也会激化康熙对他的忌惮,不由脚步一顿,决然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她愿意出主意对付老四,胤禩再高兴不过了。
可惜她出的主意很烂。
“让我进宫面见皇上,坦白身份来历,告訴他最后得位的是老四,再把老四得位的过程以及大清覆灭的过程告诉他。”
那样的话,康熙不仅会忌惮老四,更会因为大清窝窝囊囊的覆灭迁怒于他。
胤禩大惊失色,急忙道:“萬万不可存此念头!如果汗阿玛信你,绝不会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如果他不信,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他们讨论老四的时候,老四也正在研究他们两口子。
第102章第102章……
粘竿侍卫帶回了一则疑似跟老八有关的消息——传闻有人在蒙古巴林部发现了一个银矿,附近已被戒严,有个商队因迷路经过那里,被守卫送了出去。據商人透露,送他出来的人是京城口音,伺候过皇子。
虽然没人知道是哪位皇子,可老四就覺得是老八。
因为他近来花钱实在大手大脚得很——前段时间老四还得到过一个消息,老八曾托人换了三千两黄金,让人送出京城不知给了谁。
老九说雅齐布搬空了他的库房卷款跑了,若库房里只有仨瓜俩枣,不值当得一逃。若卷走的钱财甚多,老八换完黄金后,怎么还能剩下这么多钱呢?
昨日八福晉说,她的嫁妆足以重建一个贝勒府——这也不可能,她那几个舅舅奢侈成性败家成瘾,能有多少银子给她?嫁妆箱里十有八九填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这两口子在钱财上的底气,来得莫名奇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私自开采了银矿!
这可是形同谋逆的大罪,他想干什么?造反么?!
老四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从老八成親第一天就打了大阿哥,之后杀太子心腹,一步步胆子越来越大,又想到八福晉那张脸,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哪有人能长成那样,狐里狐气的,!还有她那个笑!哪有妇人敢在兄弟面前那么笑!她肯定不是人!老八肯定是被她蛊惑了!
他紧急召集府中长史幕僚,询问问他们該如何劝诫老八。
涉及皇子,大家都不敢说话,只有一个叫戴鐸的急于出头,大着胆子道:“主子,依奴才看,那银矿应該与八爷无关。您想,粘竿侍卫的消息是从市井打探来的,能到您手上,八成也逃不过太子和大爷的耳目。八爷先后得罪了这两位,前几日他们拿八福晋做文章,却没做出个所以然了,正恼着呢,但凡这消息靠谱,岂能不给八爷设绊子?”
老四沉吟道:“许是,谁都不想挑这个头,都等着对方出手呢?”
戴鐸笑道:“主子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奴才倒覺得,兹事体大,倘若让奴才为主子守着那个矿,准叫那偶然迷路的商队有来无回,連他们商队的马都休想活着离开。怎么这位皇子的奴才偏偏这么不靠谱?而那个商人,回来竟敢将此事透露出来,他難道不怕被灭口么?”
老四反应过来了,眯了眯眼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引太子或大爷去告老八?”
“主子英明。”戴铎谄笑道,“奴才有个更大胆的猜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四帶他去了内院小书房,关起门,对他说:“关于此事,有什么想法,不管有没有依據,全都说来。”
戴铎头一回进他的书房,自覺受到了重视,激动地语无倫次,“主子,奴才以为,这消息就是八爷放出来的。银矿是真,商队是假,八爷编出这么一个故事,为的吸引太子和大爷的注意,却不是为了给他们状告自己的把柄,而是引他们来抢这个银矿。准确的说,是引太子来抢。自阿吉被杀,太子与皇上的矛盾越发不可调和,一旦有了这么一个矿……能办成多大的事儿啊。”
老四听得心惊肉跳。
其实他明白,老八谋逆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太子早就不甘心做太子了。就算不为升殿,他也非常需要银子。这两年汗阿瑪对他的管控愈发严格,他很難再从户部借出来银子来,但他自小开销大,由奢入俭難,不得不从兄弟和大臣手里抠银子维持,闹得大家对他怨声载道。他心里很憋闷。
可一旦打了这个银矿的主意,会触及汗阿瑪的底线,恐怕离被废不远了。
老四骨子里和德妃一样刻板教条,太子是储君,其他阿哥是臣,这个概念在他心里是根深蒂固的。哪怕在心里他和老八关系更好,对太子没什么兄弟情,他也不能坐视老八给太子下套。
要是让老八挑起这个头,大清国的纲常法纪不就乱了么?
他还是决定劝一劝老八,若实在劝不动,只能去提醒太子。
戴铎看出他的心思,极力劝他不要掺和此事,并开天辟地般,提出了几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您真的觉得太子能做好大清国的皇帝嗎?倘若太子被废,您为什么不能争一争?难道您就没有想抒不得抒的志向嗎?
老四被这三句话炸得灵魂出窍,在书房里呆坐了整整一夜。
太子能做好大清国的皇帝吗?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但他性情残暴,奢靡无度,且对太子党纵容有余而管制不足,朝野内外多有怨言,等他当了皇帝,必会过度依赖索党,高压统治,耽于享乐。大清可能会像明万历朝一般,短暂繁荣几年后迅速走向衰落。
倘若太子被废,您为什么不能争一争?
当然能!
您就没有想抒不得抒的志向吗?
当然有!
第二天清晨走出书房时,老四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
恰在此时,门房通报九阿哥来访。
老九是来还玉佩的。
这一年来,老四索要多次无果,原以为已经与它失之交臂,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