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觉得八爺发火是因为爱重八福晋——成亲一年多,他没有哪一日特地留在家里陪福晋,连福晋的生辰都忘了。
以她对阿哥的了解,重罚传话奴婢,不过是维护福晋的面子罢了。他和福晋几个舅舅关系极好。
她反而觉得,八福晋竟敢在八爺面前越过他发号施令,实在不成体统。得好好教训。
屋子里,郭绵本已放下筷子,胤禩却将剔好的鱼肉放到她碗里,笑着劝道:“再吃一口,就一口。”
郭绵叹了口气,“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叫管家送账本?”
胤禩笑问:“为什么?”
……装傻!
你自己的事儿不上心,让我当坏人!
郭绵气得不想搭理他,又想刺挠他句,便道:“网上都说你穷,总花老九和小十四的钱,我想盤盤咱家到底多少家底。”
胤禩没觉得丢面子,反而被‘咱家’这两个字取悦,闷声大笑。
他要处理雅齊布很简单,留着不动,就是想让自己的福晋学着当福晋。
郭绵虽然是个老板,手底下却只有俩人,没有管过貝勒府这么多人,而且她为人纯善,对自己的下属掏心掏肺,却不知奴才们基本没读过书,大多没有高尚的品格,自小在勾心斗角中长大,最会看菜下碟,精明油滑得超出她的想象。
他们往往装得无比恭顺忠诚,实则各有各的算盤,一个压不住,就有可能跳起来欺主。欺倒不是欺负,而是欺骗,蒙蔽。
按史料记载,他就是被最信任的雅齊布擺了一道。可谓防不胜防。
另一方面,‘八福晋’久病在床,从不露面,更不管事,在府中的存在感太弱,眾人只知道雅齊布,不知道八福晋。
只要能摆平雅齐布,她的威信便能就立起来。
再有,雅齐布执掌管家大权,把他拿下后,郭绵得挑个合适的人来接管他的活儿,趁着选人用人的机会,可以培养自己的亲信。
如此恩威并施,整个贝勒府就被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但他不能点破,一旦说透,郭绵可能会撂挑子——她根本不想当这个八福晋,昨晚还惦记着退路呢。
只有让她觉得自己不上心,她才会主动为自己操心。
他只道:“盘一盘也好,我从来没心思管家里的事儿,方方面面都一团糟,你愿意张罗,我再开心不过。”
郭绵没好气地问:“不怕我给你盘出麻烦来?”
胤禩给她打气:“在自己家怕什么?东西是你的,人也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盘就怎么盘。”
你也是我的……好吧。
郭绵听他这话,隐约猜到他就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雅齐布,考虑到他和雅齐布的关系,也能理解他拉不下这个脸,终是暗叹一声:算了,这坏人我来当吧。
她发了话,奶嬷嬷想走也不能走,只能在院子里等着。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胤禩终于出来了,虽然还是笑脸相对,却不是迎她,而是要去前院会九爷。
奶嬷嬷赶紧告状:“方才福晋传话,让管家来送账本和庫房钥匙,爷知道么?”
胤禩滿眼笑意:“福晋身子大好,能替我分担家事了,奶嬷嬷是不是也很高兴?”
奶嬷嬷脸一僵,没等说什么,胤禩已然走远。
她这才开始犯嘀咕,是搬空库房的事儿被阿哥知道了?亦或者,送给惠妃那些药材以次充好,被太医查出
来了?八福晋突然发难,是惠妃授意的么?
不过胤禩是她奶大的,他的秉性她了解,便是这些都被发现了,也出不了大事。过几日到他面前哭一场,他准把这事儿掀过去。要是能为他规训好福晋的话,他会更倚重自己!
如此想着,她打起精神,随小呱进了屋。
堂屋没人,和东屋之间摆了一张六扇屏風,有说话声从屏風后传来。
奶嬷嬷下意识抬腿往那边走,却被小呱拉了一把,往西屋引,“奶嬷嬷请到这边来。”
奶嬷嬷诧异道:“福晋不是在东屋吗?”
小呱笑道:“福晋还有些点事要忙,忙完自会见您。”
西屋是吃饭的地方,大圆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上面摆着好几筐彩线和一筐五颜六色的宝石。
“福晋想给贝勒爷做一条新腰带,却没想好要用什么线和装饰,以往奶嬷嬷做得多,请您帮着出出主意。最好搭配几条出来,让福晋从中挑选。”
小呱一边说着,一边拉奶嬷嬷在桌前坐下。
奶嬷嬷皱着眉道:“可是我有要紧的事儿找福晋……”
“对咱们奴才来说,主子们的事儿才是最要紧的事儿,您说是不是?现在福晋最看重的事儿,便是给贝勒爷做腰带了。”小呱笑着将线筐往她面前推了推,又道:“请奶嬷嬷仔细挑选,等福晋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一定派人过来请您。”
奶嬷嬷哪能看不出这是在变着法磋磨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小呱却在旁盯着,她不敢发作。
不一会儿小宋领了十个太监进屋,整齐地站在屏風前。
屏风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两个时辰前,福晋派人去请管家带着账本和库房的钥匙来见,不知为何管家迟迟不到,你们当中谁能把管家请来,福晋有賞。”
奶嬷嬷大为不解,雅齐布不是不来,只是要等她探探福晋的口风再来。
福晋把她扣在这里,不让她回去送信,却兴师动众地选了两个人去请他。不就是想让贝勒爷乃至阖府都知道,雅齐布这个刁奴不把福晋放在眼里么?
她心里又恼又急。恨不得当众戳穿福晋的鬼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