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感情牌,她开始反击,“这账本既然不是雅齐布送来的,也不知道中间倒过手没有,要是有些烂污账,我们可是不認的!”
话说到这份儿
上,像是要撕破脸了,但她马上就换了副‘为你好’的嘴脸,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福晋,您是安親王府养大的,岂不知咱们这样的门楣,最讲究的就是祥和体面,哪能受小人挑唆,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贝勒爷的乳母奶公,闹得阖府鸡犬不宁?今儿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光丢咱们贝勒府的脸,安亲王府也免不了被人说道。您三思啊。”
郭綿暗暗咋舌,这小老太太看着平平无奇,还真有两把刷子。
她不由想起以前看过一则史料:清朝公主下嫁后,按宫廷规矩,不能与驸马同居一室。驸马住在公主府的外舍,公主不宣召,驸马不能随便进内舍。而公主宣召驸马,需要通过奶嬷嬷。一些奶嬷嬷会利用这点权力拿捏公主。她们会以各种理由阻止公主宣召驸马,或者向公主索要钱财等好处,才肯帮公主传递消息或安排见面。这就导致一些公主因为惧怕奶嬷嬷,不能常与驸马相聚,夫妻生活受到很大影响,有的公主甚至因此在孤独和压抑中度过一生。
道光皇帝的大公主就曾因此向道光帝哭诉。
当时她觉得不可思议,堂堂一个公主,怎么会被奴才拿捏?此刻见了奶嬷嬷的气势,倒有些理解了。她们手里有‘名声’这把尚方宝剑啊。
人言可畏。
幸好郭綿对此无感。作为公众人物,她早已习惯了莫须有的指责谩罵,并已学会了引导利用舆论。
“跪下!”她忽然大喝一声,中气十足,威压极重,把奶嬷嬷吓得双膝一软,屋里其他人也都唰得一声跪下来。
“您快请起。”郭绵起身扶起奶嬷嬷,“我是在教训这些听不懂人话,不会办差的狗奴才。”
奶嬷嬷不明就里,“福晋的意思是……”
郭绵叹息道:“我当然知道家和万事兴,但今日盘库查账,属实是不得已。因为最近频繁有人举报奶公索贿贪墨,若置之不理,谣言传到外面去,影响的是贝勒爷的名声。外人如何说我,我不在乎,可我不能讓人说贝勒爷半个不好。我得当众还奶公一个清白,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您说对么?”
奶嬷嬷点了点头。
郭绵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我头一回派人去请他,他迟迟不来,我当是我这个福晋人微言轻,礼数做的不够,于是精挑细选了两个人再去请,您刚才就在这儿,应該听的很清楚,我吩咐的是,让他们把奶公请到此处,是不是?”
“话虽如此,可是……”
郭绵伸手制止了她,“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咱们都还不知道呢。先听听这狗奴才怎么说。”
说罷一扭身坐回去。
小蘭厉声对长生喝道:“福晋让你去请管家,你怎么办的差?”
长生添油加醋地把管家暴打栓子、偷烧账本被自己抓个正着的事儿说了。
小蘭给了他一巴掌,呵斥道:“胡说!栓子是福晋派去的人,管家打他岂不是打福晋的脸?”
长生激动地大声说:“栓子的脸肿得二指高,福晋叫他进来一看便是!”
郭绵冷眼瞥了瞥奶嬷嬷,示意小蘭出去叫。
小蘭很快把栓子领进来,掐着他的下巴,让郭绵看他的脸。
确实肿得不像话。
小兰问他:“是誰打的你?”
栓子低着头,极小声地说:“是……是管家。”
小兰又问:“你有没有说,是福晋让你去的?”
栓子抽着鼻子点了点头。
长生紧跟着追加了一句:“说了以后,管家打得更狠了!”
奶嬷嬷紧张地看向郭绵。
郭绵脸上的客套已经荡然无存。
小兰问长生:“你说管家要烧账本,可有证据?”
长生猛点头:“有有有!管家房中有一件褂子,上面浇了灯油,原本就铺在账本上。他裤子上也沾了灯油,姐姐叫来一看便知。”
小兰先命人去管家房中寻那件衣裳,接着把管家带进屋,让他在屏风外答话。
他比奶嬷嬷头腦清醒些,此时早已明白,八福晋今日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八爷默许的,八爷或许早知他手脚不干净,想敲打他。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干脆認罪——
既然是在内院解决,那就还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八爷终归是个心软的人,不会罰得太重,若闹得太大,倒是难收场。
他连忙跪下连错,错在两处:其一,误打了福晋的人;其二,不该做糊涂账。
好一个误打,好一个糊涂账。
郭绵暗暗发笑,心想这个雅齐布真是又精又滑,连認罪都给自己留个余地。
不过只要认,便是识时务,不算无可救药。
她正想着可以给他留几分薄面,把他平级调动到其他地方慢慢边缘化,奶嬷嬷忽然发起狂来,冲过去给了雅齐布一个耳光子,怒罵道:“你这蠢驴!这两个下等奴才想踩着你往上爬,你看不出来么!分明是栓子把你引出来,长生进去换了账本,陷害你!你还不快去禀明贝勒爷,让长史派人进来查明真相!”
她以为雅齐布平日里和外院的官员称兄道弟,必能在关键时候帮衬一把。
雅齐布吓得胆颤——真要让外人掺和进来,他做的那些事儿怕是得掉脑袋。
他拼命给奶嬷嬷挤眼:“你懂什么!他俩虽然是下等奴才,但既然得了福晋提携,断不会做那种下作事自毁前途。是我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要打要骂我都凭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快跪下和我一起认错,求福晋重重责罰!”
他心里想,我被罚了不要紧,只要你还在贝勒府,我还愁不能东山再起么?你要是得罪了主子,咱俩可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奶嬷嬷却是个认死理的人,她坚信八福晋把自己扣在这里没安好心,对两个下等奴才许以重利更没安好心,就算雅齐布有错,八福晋也无权越过丈夫处置他。贝勒爷才是这个家唯一的主子!
“要是有错,自当请贝勒爷处置!现在什么都没查清,贝勒爷也没发话,福晋就把咱们当罪人羞辱,实在荒唐!”
她冷冷瞪着郭绵道:“贝勒爷是我奶大的,素来把我当半个额颞一般孝顺,福晋也是王府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应该知晓孝道大义,岂能仗着主子威风践踏伦理纲常?这理便是到万岁爷面前也讲不通!”